【人民報消息】這是一個發人深省的事件。在一個距湖南省會長沙一百多公里、名爲四季紅的小鎮上,基層政權丟失近一年之久。 一九九五年二月,鄧三龍受命出任湖南沅江市委書記。這位新書記一到任便面臨着四季紅鎮政權失落的嚴峻局面。他立誓道:共產黨的政權不能拱手相讓,反腐敗的旗子是共產黨的,要把這面旗幟奪回來。於是,他和他的同僚左手反腐、右手護法,在驚濤拍岸的洞庭湖畔展開了一場奪旗拉鋸戰。 省長撥款成了官僚腐敗款 四季紅鎮是沅江市轄區內的小洲,三面瀕臨洞庭湖,一座拱橋與沅江腹地相連。四季紅那帶有紅彤彤革命色彩的名字,是因爲文革期間在此安置一批水庫移民而起的。 然而,八十年代中期,四季紅鎮由大治滑人亂象。上級對四季紅的關懷,那一筆筆情意深厚的撥款卻起了「燒香引鬼」的作用,成了幹部胡作非爲的資本,尤其是近些年來,一股腐敗氣息瀰漫着整個鎮機關。 一九九三年夏天,洞庭湖上陰風怒號,濁浪排空,四爭紅人遇到了一場大水災。當時的湖南省長陳邦柱親臨慰問,雪中送炭,批給四季紅扶貧款一百萬。然而有八十萬被挪用,分到災民手中的只有人均五塊錢,只夠買一斤五花肉。陳省長還給四季紅下撥救災平價柴油三十噸,每噸六百七十元。然而這□的「父母官」卻以每噸一千二百元高價售給災民,比國家規定的價格高了五百一十元。 另一數字更能說明問題,從一九八四年到一九九五年,上級共給四季紅撥款三百三十三萬多元,其中二百多萬被挪用。 四季紅地處洞庭湖區,血吸蟲病嚴重,尤其水災之後更易肆虐。然而,華佗無奈,政府有情,省□特意給四季紅批了四十萬元血防經費。可是這災民「生命保險」錢只分了一點七五萬元,人均一塊錢,而且得到的多是有頭有臉的人的親戚,其他又被挪用。 四季紅的幹部們逐漸奢糜起來,吃喝送禮演爲風潮。後來有人算了一筆賬,一九九O年至一九九五年五月,該鎮公款吃喝一百多萬元,其中一九九三年吃喝了三十三點七萬元,一九九四年吃喝了三十九點二五萬元,兩年鎮幹部每人年均吃喝開支一點四萬多元,這意味着鎮□一名「公僕」一年要吃掉這裹十四個農民的年均收人。 財務賬上竟有「理順關係費」
在四季紅鎮的財務賬上,有一個專有欄目「理順關係費」知情人說這是公款送禮的代名詞。 從一九九二年至一九九五年初,這個鎮公款送禮行賄五十四萬元,僅一九九四年、一九九五年兩個春節,鎮領導就向上級領導送了六點四六萬元的「壓歲錢」。 在這股濁流中,鎮黨委書記楊中那歪歪邪邪的形像,成了一個把他的部屬引向邪路的路標。這個從鄉村教師上來的幹部,上任前曾以從課本上學到的名言相砥礪:「經濟上不亂來,作風上不散慢,工作上不懶惰。」「上要無愧於組織,下要無愧於移民。」然而,不久他就換了另一張臉譜:熟衷於送禮跑官,而且送禮很有特點,即送禮以權力大小分檔,沒有權力就沒有「感情」。從一九九二年六月到一九九四年二月,楊中以個人名義,用公款送禮七十四次,金額達三萬多,拜年、感謝、慰問、探病、爭取救濟、解決戶口、彙報工作、壽誕都成爲楊中「孝敬」領導的由頭;二是以情謀私,即送一次禮,大家有功,各發「獎金」若千,包括自己最豐厚的一份。 一九九四年春節將至,又是一個「理順關係」的良機,楊中截留移民經費三萬元,夥同兩個副鎮長給地、市、區三級有關單位及個人拜年。農曆臘月廿八返回四季紅,楊中以「大家工作辛苦」爲由,擅自分給兩個鎮長及財政所長、總會計各五百元。當然?哥們兒也不能虧待楊書記,當晚,兩個副鎮長以「書記開支大」的名目,把拜年餘款中的三千元送到楊中家□。楊書記不僅欣然笑納,而且又單獨侵吞了五千元公款。 鎮政府裏沒有一個好人
對上述那份沉重的腐敗清單,四季紅人民開始並不那麼清楚,但他們還是從耳聞目睹的怪現象中發生了質問:上級撥款那麼多,怎麼我們的負擔並不見減輕?尤其當看到一些鎮幹部嘴叼「紅塔山」,醉醺醺地進了那門坎不斷升高的鄉政府時,哪個鄉民不會感到一種強烈的刺激: 「日你媽的,哪像一個幹部!」 於是,不知從何時起,一些亦真亦假、假中有真的說法開始傳遍了四季紅的尋常巷陌── 「上級撥款幾千萬,每個四季紅人可買一輛摩托車,錢被鎮領導吃掉了。」 「鎮政府是貪官府,沒有一個好人,連炊事員都是腐敗分子。」 大約從一九九二年底開始,也就是在中央減輕農民負擔政策出臺和中紀委二次全會召開前後,四季紅又洶湧起一股更強勁的上訪風潮。「中央動了真格的,我們這□還是老樣子。一拿到尚方寶劍的四季紅人再也不能容忍了,他們的上訪,至一九九三年進入了高潮。這次矛頭對準了楊中,中心是要求上級解決四季紅腐敗和農民負擔重的問題。大風起兮,正歷天災之年的四季紅人,不曾想到一場人禍又向他們撲來。 新書記仁政只用在貪官身上
當四季紅出現上訪高潮時,正趕上夏清在沅江市執政。夏清,一個從山溝□爬出來的農民之子。十九歲入黨,二十五歲任鄉黨委書記,二十七歲就升任縣級幹部,一九九三年八月,也就是在中紀委二次全會前夕出任沅江市委書記。如果這個少年得志的新書記能乘反腐敗的東風,高舉反腐敗大旗,徹底解決四季紅人上訪的問題,也許就不會有以後的那場驚夢了。 然則,夏清卻喪失了這一歷史機遇,在人民強烈的呼聲面前,四肢乏力,腰桿發軟,把反腐敗旗子丟到了八百里煙波中。. 上臺伊始,他內心也清楚,四季紅是腐敗的重災區,也知道老百姓的呼聲,但他認爲「腐敗無人不有,無地不有,大家只有量的差異和質的區別。」夏清還是一個對貞觀之治很有研究的人,面對沅江的局勢,一改過去強硬的執政觀,想施仁政搞點無爲而治。 而夏清何其不像唐太宗,他的「仁政」沒用在百姓身上,而是在那些屁股沾屎的幹部身上,幾年沒有查處一件有影響的涉及科局幹部的案件。 一九九五年春節,風聲正緊。夏清卻忙着收紅包。 對四季紅的問題,夏清不可能一點也不知道,但他自己不乾淨,實在挺不起腰桿來,他從沒有認真組織力量深入調查,認真查處。也許是收了人家的那三千元紅包起了作用,他以同鄉有嫌疑爲由,把責任推給了市政治委書記。後來在上級督促下,他不得不派人調查了三個月,但結論卻是「未發痕7b楊中的貪污私分問題」 羣衆越級上訪直達北京
沅江不能解決問題,四季紅羣衆就開始越級上訪,他們呼喚着青天大老爺的到來。曾幾何時,只要上面有人來,不管負一貝甚麼的,四季紅就會有幾人甚至幾十人相約,到鎮政府喊冤哭訴,有的長跪不起…… 同時,他們的上訪之路也延伸,益陽去了,長沙去了,北京去了。他們拿不出具體證據,但敢拍胸脯:「如果楊中沒問題,砍我的腦袋。」然而,上級自有上級的大事要做,不可能親自解決一個小鎮的問題,所以只好再批轉到沅江,而這□又不是「說理」的地方。就這樣,高昂的反腐敗情緒變成了一股消極對抗情緒。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正義之士,爲記者描述了這一激變過程:四季紅人要求反腐敗先從信訪始,信訪不行就上訪,一人上訪不行就多人,一次不行就多次,一年不行就幾年,區鄉不行到小市,小市不行到大市,大市不行到省裏,省裏不行到京城,青天大老爺不到就對抗,於是由上訪變成了「下訪」,開始就地「鬧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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