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產黨自從誕生那天起,就一直面臨着完成自己歷史使命艱鉅任務,通過階級鬥爭實現無產階級專政,最終是要消滅一切階級,進入無階級社會。作爲無產階級先鋒隊的共產黨,通過率領無產階級奪取資產階級政權,並且以解放全人類爲崇高目標,最後解放無產階級自己。在《共產黨宣言》中寫到:「共產黨人可以把自己的理論概括爲一句話:消滅私有制。」消滅私有制必然通過殘酷的階級鬥爭來實現。綜觀共產主義運動史,共產黨是以消滅私有制爲口號,以階級鬥爭爲動力,以無產階級專政爲目標,以實現共產主義爲理想的政黨,共產黨只能在鬥爭中生存、發展、壯大,如果沒有鬥爭,共產黨就沒有朝氣,就失去了共產黨賴以存在的意義。 毛澤東以其無產階級大無畏的革命精神,早在青年時代就提出「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與人奮鬥,其樂無窮」的鬥爭口號。把鬥爭作爲一種人生樂趣,毛澤東從馬克思主義理論中找到了依據,並將馬克思主義哲學概括爲「鬥爭哲學」,將馬克思主義理論簡單概括爲「造反有理」。鬥爭始終貫穿於他的一生的事業,他所領導的中國共產黨由於他的獨裁專制,成爲一個鬥爭的黨,一個在鬥爭中發展壯大的黨。 但應該注意的是,作爲一個獨裁專制領袖的毛澤東,因爲他的去世,改變了整個政黨的性質,即鬥爭性質。失去了鬥爭性質,就意味着失去了共產黨的動力;失去了動力,共產黨就不可能有朝氣蓬勃的活力;失去了活力,生命將走向終結。其實,我覺得這個過程倒是符合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觀點。1852年,馬克思給魏德邁的信中說,階級鬥爭學說不是他的發明,他的新貢獻只是證明了下列幾點:1、階級的存在僅僅同生產發展的一定階段相聯繫;2、階級鬥爭必然要導致無產階級專政;3、這個專政不過是達到消滅一切階級和進入無階級社會的過渡。 馬克思的話實際意味着,無產階級專政只是一個進入新社會的過渡階段的形式,當無產階級的階級敵人資本家階級被消滅以後,無產階級專政就失去了專政對象,從而失去了專政的意義,這時候連無產階級概念都已經是歷史的了。所以,這時候,無產階級鬥爭既然沒有了鬥爭對象,階級鬥爭也同時成爲歷史的了。當人們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待階級鬥爭,就是實現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還面臨着與資本主義國家的資產階級進行鬥爭的問題,也就是面臨「無產階級只有解放全人類,才能最後解放無產階級自己」的偉大歷史使命問題。列寧的輸出革命理論,就是已經奪取資產階級政權實現無產階級專政國家的人民有義務幫助水深火熱中的其他國家的無產階級革命。從這個角度講,無產階級革命鬥爭的對象由國內轉移到國外,進行階級鬥爭的區域性擴展爲整個人類社會。本來無產階級革命不同於歷史上所有的革命,不同於民族革命,不同於宗教革命,不同於農民革命,歷史上發生的革命都是局部的、區域性的、國家和地區性的、不同宗教和宗教內部不同派別性的,只有無產階級革命是一場全世界的革命。《共產黨宣言》號召「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並且馬克思、列寧一再說,無產階級革命是沒有國界的。 如果說共產黨在奪取政權以後的主要任務是輸出革命,那麼無產階級專政在國家內就失去存在的意義,沒有專政對象如何專政?但毛澤東首先考慮的是鞏固政權,爲防止資產階級捲土重來,必須從剝奪鬥爭對象的生產資料,甚至從肉體上消滅階級敵人開始。經歷三反、五反、鎮反等殘酷運動後,1956年宣佈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應該說,將生產資料基本控制在國家手裏以後,此時的階級敵人已經被徹底埋葬,原來鬥爭的對象已經因爲失去生產資料變爲無產階級的一分子。儘管如此,毛澤東並不放心,因爲中國還有一塊土地沒有解放,在臺灣的蔣介石的反功大陸事業,依然威脅共產黨的新政權,毛澤東懷疑威脅還來自大陸潛在的國民黨、資產階級勢力,這就是加強無產階級專政的理由之一。 畢竟在殘酷鎮壓和殘酷鬥爭以後,事實上的資產階級不覆存在,在臺灣的「蔣介石匪幫」沒有反攻大陸的軍事實力。毛澤東逐漸將鬥爭轉移至共產黨內。看起來是共產黨和無產階級政權內部的鬥爭,但毛澤東一定要與資產階級聯繫起來,本來是黨內不同意見的爭拗或不同派別思想、路線、方針、政策的鬥爭,毛澤東也有意識地稱之爲階級鬥爭。尤其蘇聯赫魯曉夫反斯大林,使得毛澤東懷疑在中國一樣會有赫魯曉夫式的人物。其實,這時的鬥爭與階級鬥爭沒有任何關係,純屬於毛澤東個人獨裁的需要,個人迷信的需要。毛澤東把共產黨的政權看成是個人的政權,個人是凌駕於政黨、政府和人民之上的。清理黨內不同意見派別的鬥爭從五十年代開始在中國大陸轟轟烈烈開始了,而且一直延續到自己生命終結。 一直使許多人迷惑不解的是,毛澤東爲什麼要發動文化大革命?真的是爲了「反修防修」?真的是怕共產黨打下的江山改變顏色?如果說搞大躍進,是毛澤東愚昧無知的表現,是冒險激進,是一種變態的革命狂熱,似乎人們還可以理解,起碼廣大中國人民可以寬容。但發動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動機和搞大躍進不完全相同,大躍進行爲的目的似乎是要早日實現共產主義,早日趕超英美等世界強國。文化大革命的主要對象是共產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其做法首先發動青年學生,《我的一張大字報》掀起了文化大革命的高潮。毛澤東自己承認,文化大革命是由他親自發動和領導,他把這場血腥革命看作他一生中兩件大事中的一件。前一件大事是將蔣介石國民黨趕到了臺灣。雖然說打倒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是文化大革命的主要動因,但所涉及的範圍是全國性的,所有的工人、農民、學生、軍人、機關幹部職工,甚至街道居民,包括老人、孩子都在內。爲了這場革命完全按照毛澤東的意圖全面深入開展下去,甚至讓學校停課、工廠停工。 文化大革命鬥爭的對象始終是具體的,就是走資派、修正主義分子、地富反壞右分子。但毛澤東又發明了抽象鬥爭,鬥爭的具體對象不是人,而是人的思想,是每一個人的思想。「鬥私批修」的口號,類似宗教裏說人生下來都是有罪的一樣,都需要懺悔、贖罪。批判「人之初,性本善」,就是告戒人們,人都是自私的人,是「性本惡」。爲了剷除人的自私性,就要窮人的一生和自己頭腦裏的私字做鬥爭,並且一定要很鬥私字一閃念,要從靈魂深處爆發革命。私就是資產階級的東西,無產階級革命者是「大公無私」的。階級鬥爭從具體的鬥爭對象發展到抽象的無邊際無休止的思想領域裏的永恆鬥爭。 如果說文革的目的是毛澤東爲了打倒劉少奇、鄧小平反黨集團,奪回自己失去的權利,是個人權欲的表現,爲什麼一定要讓全國人民都捲入進來?劉少奇是不是身邊的赫魯曉夫我們不說,是不是叛徒、內奸、工賊,毛澤東應該心裏清楚,爲什麼要找一個靠不住的理由來打倒劉少奇就令人迷惑。人們總是去找複雜的原因,在我看來很簡單,就是要搞「個人崇拜」和「個人迷信」,跟什麼「反修防修」、階級鬥爭等其實沒有什麼關聯,那不過都是藉口和利用的形式。文化大革命前,由於劉少奇糾正毛澤東在大躍進中所犯的錯誤,個人威信越來越高於毛澤東,毛澤東自己感覺個人權利和名譽受到威脅。重新建立個人威望是毛澤東首先考慮的,爲國家、爲人民、爲無產階級專政等都是胡說。毛澤東個人崇拜的頂點就是文化大革命,就象有的政教合一國家,將宗教經書直接作爲法律一樣,文革時,《毛澤東選集》和《毛主席語錄》就是法律,毛澤東成了神的化身。 鬥爭是毛澤東生存的法寶,他製造鬥爭對象,想象「過七八年來一次,牛鬼蛇神自己跳出來」,發明和發動一個又一個的運動。光是反黨集團就有:高崗反黨集團、胡風反黨集團、彭德懷反黨集團、劉鄧反黨集團、陳伯達反黨集團、林彪反黨集團,臨去世前還要發動針對周恩來、鄧小平的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還要製造出一個鄧小平反黨集團。 在對外鬥爭上,毛澤東更是有衆多的對象。帝國主義是鬥爭對象,把同樣是社會主義國家的蘇聯也以修正主義和社會帝國主義的理由,與其進行長期鬥爭,甚至不惜「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實際上誰不知道是「深挖洞、廣積糧、想稱霸」。象毛澤東這樣的大獨裁,不稱霸不符合邏輯。 毛澤東和他所領導的中國共產黨在鬥爭中發展、壯大,同樣也在鬥爭中衰弱。文化大革命後期,人們已經認識到這一點。 鄧小平執政以來,全盤否定了毛澤東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思想,否定了階級鬥爭爲綱的理論,把經濟建設作爲共產黨的中心任務。爲了發展經濟,鄧小平用市場經濟替代了計劃經濟,以私有制逐步替代公有制。經過二十多年的改革開放,雖然現在還打着「四項基本原則」牌子,實際上已經是180度急轉彎。 暗地裏,官僚資產階級專政已經替代了無產階級專政,毛澤東預見的資本主義復辟已經完成。毛澤東那句「資產階級就在共產黨內」的名言,真是一點都不假。雖然資本家階級象雨後春筍般生長壯大,但權利依然在共產黨手裏,資本家階級是在共產黨領導扶持下發展壯大起來,聽起來好象是笑話,是絕大的諷刺,但是個事實,而且由於資本家階級在無產階級先進分子組成的共產黨內培養了大批官僚資產階級,逐漸從實質上改變共產黨的性質。資本家階級與官僚資產階級的結合,形成了一個強大的資產階級集團,這個集團控制了全國的主要生產資料和貨幣資本,更控制着權利資本,資本的原始積累還在進行中,資本血腥的掠奪,使得貧富懸殊的差距越來越大,貧苦農民湧入城市,爲資本家創造了廉價勞動力市場,同時急劇擴大着無產階級的隊伍。越來越增加的失業大軍給社會造成巨大的壓力,犯罪、毒品、暴力充斥了整個社會。 經濟改革無疑增加了社會財富,人們已經脫離了紅色恐怖年代。但經濟改革由於沒有伴隨政治改革,社會矛盾反而擴大了。之前沒有的新階級出現了,就是資本家階級和官僚資產階級,階級矛盾由此產生,階級鬥爭自然出現了。一個使人難以置信的事實是,共產黨並非代表無產階級利益,而是代表資產階級利益。共產黨由原來的無產階級先進分子組成,變成由官僚資產階級組成,共產黨的政策始終維護資產階級利益,甚至與剝奪者一起繼續剝奪被剝奪者 現在,共產黨失去了鬥爭對象。前面講過,共產黨只有在鬥爭中生存發展。毛澤東曾經不惜製造鬥爭對象來以此鞏固自己的政權。現在共產黨不敢再講階級鬥爭。過去資產階級被消滅時,共產黨還要在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還要以階級鬥爭爲綱,現在,資產階級又出現了並且很強大,卻又不進行階級鬥爭。如果進行階級鬥爭,共產黨發現,鬥爭的對象竟然已經轉化爲自己本身。共產黨不願意公開與曾經代表的無產階級鬥爭,又不願意與自己利益相一致的資產階級鬥爭,結果,共產黨發現自己沒有了鬥爭對象。雖然殺了幾個貪官,但由於共產黨內的成分已經由資產階級幾乎完全改變,而且蔓延之勢不可阻擋,反貪污腐化只會停滯不前,因爲,誰都清楚,再反下去就會亡黨,試想,如果按照法律追究貪官,共產黨的整個組織豈不是要垮臺!象朱容基這樣的清官有多少?能佔多少比例?我們理解,清官也正在受貪官制約。 法輪功組織不是一個政治組織,沒有代表哪個階級的利益,因此,開展的與法輪功的鬥爭不是階級鬥爭,不是無產階級政黨的根本任務。除非將它定性爲資產階級組織,可是不可能這樣定性。如果說法輪功是迷信組織,它比起宗教組織是小巫見大巫,宗教組織是典型的迷信組織,是無產階級和勞動人民的精神鴉片。所以,共產黨無法找到階級鬥爭的對象,也不能象毛澤東那樣,尋找抽象的鬥爭對象,總不能再搬出「鬥私批修」、「狠鬥私字一閃念」或「靈魂深處鬧革命」自我階級鬥爭形式。 沒有鬥爭對象是共產黨的困惑之處。 200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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