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報消息】近日發生的兩個重要事件引發中國輿論關注,一是文革中的標誌性人物、曾給毛澤東戴上「紅衛兵」袖章的宋彬彬在美國去世;二是「九∙一八」紀念日當天,在深圳的日本學校男童被一名中國男子刺傷後,不治身亡。這兩件表面孤立的事件背後,是否有著某種微妙的聯繫呢? 據自由亞洲電臺報導,9月16日,中國社媒平台上傳出文革時期的紅衛兵頭目宋彬彬在美國死亡的消息。她的兄長宋克荒透過微信發出訃告,後被其友人在社交媒體上公開。其中說,宋彬彬「在家人的陪伴下,於2024年9月16日零點20分,走完了她77歲的一生。沒有任何痛苦,極其安祥的、平靜默默的、心懷感恩的告別了其親人、同學和朋友。」 宋彬彬病死 美國網友:文革陰魂還在 同時,自由亞洲電臺記者也從宋彬彬的中學校友、芝加哥大學東亞研究中心退休教授王友琴處證實了這一消息。她告訴自由亞洲電臺:「附中的同學來告訴(我)的。她們兩年前就告訴我,她得了胰腺癌。她們說,她妹妹講的,她在紐約去世。她出了醫院住回紐約的家裡,說是回家3天以後死了。」 針對宋彬彬去世,網友們紛紛在國際社媒平臺X上給自由亞洲電臺留言。有的說:「願她去地獄好好懺悔。」也有人說:「最著名的紅衛兵死了,但紅衛兵還遠沒有走進歷史。文革的陰魂還在肆虐,文革餘孽還在網上和生活中橫行,有些甚至還在掌權指引方向。」 旅美時事評論人士、自由亞洲電臺特約評論員陳破空認爲,宋彬彬病死在美國是一個很大的反諷:「因爲宋彬彬是第一批紅衛兵而且是老紅衛兵,是帶頭製造武鬥,打死校長、老師的紅衛兵頭目,當時文革是反美、反西方、反資本主義的,但是受反美宣傳洗腦的狂熱的紅衛兵宋彬彬後來卻定居美國,還成了美國公民,後來病死在美國。她的一生本來就是一個巨大的反諷。」 給毛澤東戴「紅衛兵」袖章 宋彬彬被賜名「要武」 「北京師範女附中的紅衛兵宋彬彬給毛主席戴上了紅衛兵的袖章,毛主席問她叫什麼名字?她說:叫宋彬彬。毛主席問:是不是文質彬彬的彬?她說,是。毛主席就說:要武嘛!」這是1966年8月中共官媒拍攝的一段記錄影片的內容。 宋彬彬的父親宋任窮是中共建政後的開國上將,原正國級領導人。作爲中共高幹的「紅二代」,宋彬彬在文革期間就讀於北京師範大學女附中併成爲紅衛兵頭目。1966年6月2日,她率先在學校貼出大字報,攻擊校領導,掀起了該校的文革行動。8月5日,時任該校黨總支書記兼副校長的卞仲耘在紅衛兵批鬥中被殘酷毆打,並在被折磨數小時後死亡。卞仲耘也成爲文革中首位被紅衛兵打死的教師,文革暴力運動由此揭開帷幕。 同年8月18日,宋彬彬在北京天安門城樓上參加了一場毛澤東接見紅衛兵的活動,因此出現了上述官媒記錄的那一幕。8月20日,《光明日報》發表署名「宋要武(宋彬彬)」的文章《我給毛主席戴上紅袖章》,《人民日報》也隨後轉載了此文。文章說:「這是我終生難忘的一天……毛主席給我們指明了方向,我們起來造反了,我們要武了!」但據宋彬彬後來表示,這篇文章並不是她寫的,她也從來沒有改名叫「宋要武」,而是在數月後改名宋巖。 然而,毛澤東接見紅衛兵並說出「要武」,已經傳遞出支持暴力運動的政治訊號。「宋要武」也成了紅衛兵運動暴力與動亂的符號。據中共官方內部估計,在1966年8月到9月間,北京有將近1800人在紅衛兵等造反派的暴力下死亡,其中主要是教師。 打死卞仲耘凶手至今不明 宋彬彬道歉不被接受 與宋彬彬同齡、熟悉這段歷史的海外政論刊物《北京之春》榮譽主編胡平告訴自由亞洲電臺,在文革初期的「紅八月」,全國各地中學都發生了嚴重的學生打老師、打校長事件,而風暴發源地就是在最早成立「紅衛兵」的清華附中以及師大女附中。這些也是高幹子女集中的學校。 「當時,毛有句話就是,『過去17年的教育路線是資產階級教育路線』。等於對文革前的教育系統進行了一個很徹底的否定,就把過去那些老師、校長統統打成資產階級知識份子。」胡平表示,一些學生因此而對老師、校長們大打出手:「你在場的話,也只好去跟著動手,才表示你的階級感情深。所以,爭先恐後地去表現、去打人,這樣很多人當場就被打死了。」 公開資料顯示,宋彬彬所代表的一派紅衛兵很快失勢。1968年4月,她和母親被押到瀋陽軟禁。1969年,她逃往內蒙古錫林郭勒盟牧區,之後參加插隊下鄉。1972年,她成爲長春地質學院的工農兵學員,1975年畢業。1980年,宋彬彬以留學爲名移民美國,並加入美國國籍。她曾獲得麻省理工學院博士學位並在美工作,退休後曾回國居住。 2014年,宋彬彬與其他一些女紅衛兵回到母校,在時任副校長卞仲耘的半身像前鞠躬,公開表示懺悔與道歉。她在發言中說:「請允許我在此表達對卞校長的永久悼念和歉意,爲沒有保護好校領導,向他們的家人表示深深的歉意,這是我終生的傷痛和懊悔。」她辯稱自己不是凶手,反而在紅衛兵毆打卞仲耘時,曾和另一名紅衛兵頭目到操場和後院阻止。 宋彬彬的道歉隨即引發中國輿論的廣泛爭論與質疑。有人認爲道歉值得肯定,有人則認爲來得太遲,甚至是虛僞掩飾。卞仲耘的丈夫王晶垚對此發表聲明,強調在真相大白之前,「不接受虛僞道歉」。2021年8月29日,王晶垚在未能等到殺妻凶手被嚴懲的情況下,抱憾離世。 誰應爲歷史悲劇負責? 公開資料顯示,文革初期,在劉少奇和鄧小平等人批准成立的工作組領導下,北京師大女附中「革命師生代表會」於1966年6月6日成立,主席爲劉進,宋彬彬爲4名副主席之一。不久,毛澤東對工作組的做法提出了批評,工作組撤離師大女附中。7月31日,原反對工作組的該校「紅旗」派學生宣佈成立紅衛兵組織「毛澤東主義紅衛兵」,在工作組領導下成立的「革命師生代表會」一時成了「保守派」。8月8日,劉進與宋彬彬等「革命師生代表會」骨幹又成立了該校「文化革命籌備委員會」,她們也成爲該校紅衛兵組織的頭目。 曾親眼目睹卞仲耘被打、並在《文革受難者》一書中披露了很多細節的王友琴認爲,宋彬彬對於卞仲耘之死負有重要責任,因爲她曾參與策劃了那場批鬥:「宋彬彬她們是預謀的,她們當然不知道(會)打死。但是她們上午就組織好的,就通知了那些校領導,說下午要鬥你們,必須在,不許溜走。」 談到具體打人者到底是誰,王友琴說:「我說要組織審判我,纔可以講出誰打的人。其中就有後來當了大官的女人、中國人民銀行的副行長,就是那天在台上打(人)的。宋彬彬只是站在那個台下,因爲那個臺太小了。」 針對宋彬彬在卞仲耘之死中應付多大責任,胡平表示:「當然,她(宋彬彬)說沒有動手,這是有可能的。因爲我們沒有看到當時她的同學有誰指證她動了手。有人指證就是說,打的時候她在旁邊看著,就說了一句,『煞煞她們的威風也好』。」但胡平也認爲,作爲當時學校的實際負責人之一,宋彬彬是有可能阻止卞仲耘被毆打致死的。 不過,也有中國輿論指出,當時官方的紅衛兵組織尚未成立,宋彬彬與打人的紅衛兵並非一派,她也沒有權威阻止。 「沒有真相就沒有反思」 宋彬彬曾在公開道歉時表示「文革是一場大災難」,並說「一個國家走向怎樣的未來,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她如何面對自己的過去……沒有真相就沒有反思。同樣,沒有反思也難以接近真相。」她希望所有在文革中做過錯事、傷害過老師同學的人,都能「直面自己、反思文革、求得原諒、達成和解。」 旅美人權律師陳闖創對自由亞洲電臺表示,宋彬彬自己就沒有說出真相:「你作爲當時的領導層,你知道是誰打人的、什麼情況,你並沒有說出來。而且一個最關鍵的是,不僅是說出事實,還有一個歷史的、道義的責任。」他也感到遺憾,宋彬彬在生前始終沒有和中共做出一個徹底的切割,「她在文革暴力運動中,(作爲)非常突出的一個標誌,可以說是中共把她釘上了恥辱柱。她也沒有通過自己的努力,把自己從恥辱柱上摘下來。」 陳破空同樣認爲,宋彬彬的道歉只是一種掩飾。他在2014年撰寫的《宋彬彬應該投案自首》一文中強調:「宋彬彬們的道歉,如果不能上升到批判毛澤東的罪惡——文革的始作俑者,如果不能上升到反思現行制度的罪惡——文革得以發生的環境條件,那麼,那樣的道歉,就永遠是淺薄的、廉價的。沒有深度,缺乏真誠,等於另一種意義上的盲目。」 對毛澤東與文革的反思至今仍被壓制 談到卞仲耘之死及文革悲劇,上述受訪者們一致認爲,文革的始作俑者、中共領導人毛澤東必須要負首要責任,他爲了維護個人權力而發動了文革。不過,中共當局至今對於文革歷史和毛澤東的罪惡缺乏徹底的清算與反思。據不同學者研究估計,十年文革導致的中國大陸非正常死亡人數約爲200萬到2000萬不等,但中國至今仍沒有一座文革歷史紀念館,相關的歷史研究、文藝作品也受到壓制。 文革歷史研究者宋永毅在1999年從美國回中國蒐集民間資料時,曾被北京當局以竊取國家機密爲名逮捕,遭羈押半年後纔在美國政界和學術界人士的呼籲下獲得自由。2000年10月,長期專注於文革歷史研究的王友琴創辦了網上的「文革受難者紀念園」,但僅17個月後就被北京當局封殺。今年8月26日,曾創作批評文革作品的藝術家高兟回中國探親時被抓,理由是「涉嫌侵害英烈名譽罪」,他創作過毛澤東下跪懺悔等一系列塑像作品。 爲何中共當局如此害怕公衆瞭解、反思那段歷史?胡平指出:「雖然後來掌權的人都是文革的受害者,他們對文革的痛恨程度不亞於一般人,但是他們就出於維護一黨專制。毛澤東是共產黨的面子,如果毛澤東都批倒了,共產黨就立不住了,他們是這麼想的。」 「紅二代」當政 新一代「宋彬彬」仍在 9月18日,即中共官方高調宣傳的日本侵華「九∙一八」事變紀念日當天,又一場悲劇發生在廣東深圳。當地日本學校的一名10歲男孩在該校附近被一名中國男子用刀刺傷腹部,經搶救無效於次日凌晨去世。 「和平萬歲!中日友誼萬歲!反對仇恨教育!」一位前往事發地送鮮花悼念的深圳市民告訴媒體:「我是深圳的普通市民,作爲老百姓是反對這種做法的,反對仇恨教育。我們的很多人就是這樣,長期在仇恨教育之下,導致這種惡果。」 近幾個月來,中國發生多起針對外國人的持刀行凶事件。今年6月,蘇州一家日本學校的校車遭到一名持刀中國男子的襲擊,在站臺候車的一對日本母子被其砍傷。同月,來自美國愛荷華州康奈爾學院(Cornell College)的4名教師在東北吉林市一個公園散步時,被一名55歲的男子用刀刺傷。 陳破空認爲,這種傷人事件雖然發生在民間,但根子卻都在掌控輿論宣傳的中南海:「是中南海的人在堅持文革思維,對中國人民繼續的荼毒。」陳破空表示,近年來,中共當局持續加強對內洗腦教育和宣傳,導致民衆的民族主義和仇外情緒愈演愈烈:「今天仍然是太子黨、紅二代的天下,習近平就是總代表,做了總書記。所以,他所鼓吹的就是向左轉,崇尚文革,崇尚毛時代。可見文革之風並沒有化爲灰燼,而且隨時會死灰復燃,以另一種形式呈現。這就不難看出,爲什麼國內的小粉紅、老粉紅是這樣一副模樣,反美、反日都是被中共洗腦的結果。他們本身都是悲劇人物,他們的悲劇程度不亞於宋彬彬。」 胡平也指出,在所謂「鄧、江、胡」時代並沒有所謂「小粉紅」羣體,因爲在那時,中國社會對於毛澤東、毛時代罪惡的批評還有一定的空間。而到了習近平時代,這種批判和揭露都遭到了更嚴厲的壓制,以至於這十幾年成長起來的年輕人,對毛時代的罪惡所知甚少。再加上中國表面的經濟繁榮,很多人因此而盲目自豪,以至於很容易被當局的宣傳鼓動所左右。 與此同時,習近平還持續加強對教育領域的控制。9月初,中共黨刊《求是》雜誌在新學期開學之際刊登了習近平的署名文章,強調中國的教育是要培養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絕不能培養社會主義「破壞者和掘墓人」,也絕不能培養出一些「長著中國臉,不是中國心,沒有中國情,缺少中國味」的人。 陳闖創律師認爲,習近平的說法凸顯中共試圖一直掩蓋歷史真相,以維持其統治:「他非常清楚如果人們知道了真相之後,這些人是可能成爲社會主義的掘墓人,而不是所謂的社會主義接班人。不管他是否真心相信這些,他都是要維持住這些假的東西,來對年輕人進行洗腦,來煽動他們。這個就很可悲。」 土壤和根子還在 文革2.0版正在上演? 宋彬彬去世後,有網友評論說,這標誌著文革一代的結束,或者是紅衛兵時代的落幕。不過,陳破空認爲:「毛澤東死亡,文革沒有落幕,宋彬彬死亡,文革也不會落幕。因爲,文革的土壤和根子還在,就是一黨專政的制度-所謂『無產階級專政』。」 陳破空談到,雖然陳小魯、任志強、劉亞洲等部分紅二代從文革中有所覺悟,但他們並未掌握權力;而像習近平這樣的紅二代,依然是過去的舊腦袋。他說:「很不幸的是,醞釀文革的制度還在,有文革思維的人還是最高領導人。文革怎麼能說結束呢?遠未結束,而且隨時可能死灰復燃。」 陳破空認爲,當年毛澤東死亡之後,中國曾有十年左右「陽光燦爛的日子」,但卻曇花一現。現在的中共領導層還在搞所謂「楓橋經驗」,所以距離思想上的文革結束還非常遙遠。 「有人說,『習時代』可以叫它是『文革2.0版』,也就是文革以另一種方式繼續在中國呈現。它的極端意識形態、反美和反西方,以及在香港實施的國家恐怖主義都是新文革的表現。」他說。 陳破空指出,要想讓文革悲劇不在中國重演,就必須結束一黨專政,走向民主和憲政才能避免文革般的紅色恐怖:「這一點對中國來說,看上去還很艱難,但是至少可以做到反思。」他強調,中國公衆首先要做的就是真正的反思、反省,這樣纔可能讓文革真正走向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