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曉農:中共改革強化獨裁 獨裁逼死經濟
程曉農
2024年7月25日發表
【人民報消息】中共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開完了,公報上網,中國國內和國際社會幾乎沒人爲會議結果開心。然而,這樣的結果真的出人意料嗎?本文就此提出的看法正如標題所示,二十屆三中全會必然會發生這樣的結局,因爲,改革強化獨裁,獨裁逼死經濟,這就是中國的宿命。7月11日我在本臺發表文章《「三中全會」去神化》,其實就是爲本文結論所作的歷史鋪墊。現在二十屆三中全會已經展示了它的結果,筆者給中國近半個世紀的經濟改革開個「診斷書」,正逢其時。
一、中國的經濟改革:模糊試探的八十年代
改革在中國已經講了幾十年了,到底什麼是共產黨政權的改革?改革的本意就是改變方向,「重新建設」。英文和中文中的「改革」一詞都含義模糊,只有戈爾巴喬夫當年用過的「改革」一詞,其含義才比較準確,這個詞是перестройка(英文發音是perestroika),其俄文譯意是「重建」,pere是重新之意,stroika是建設。
共產黨的改革,就是試圖改變原來的制度架構,重建一套新的架構。戈爾巴喬夫對改革的理解沒錯,但他無法真正推動「重建」。中共倒是推動了「重建」,但是,從一開始,它的改革就是一種含義模糊的試探,鄧小平的「貓論(捉鼠好貓論)」和「摸石論(摸著石頭過河)」,便是最好的證明。含義模糊是既爲了減少舊制度維護者的抵制,也因爲對目標半信半疑。因爲,中共的最高層對改革的制度選擇方向,始終忌憚猶豫。
對共產黨政權來講,其社會主義制度的基本架構就是兩大部分,政治上的高度集權,和經濟上的全盤公有制加計畫經濟。如果要重建,最終必然改變原有制度的方向;而制度的改變,其選擇空間很小,經濟上只能轉變成私有化和市場經濟,政治上的轉變只能是民主化。
我在《「三中全會」去神化》一文中指出,八十年代胡耀邦和趙紫陽位於鄧小平、陳雲的「雙寡頭」之下,而陳雲是傳統社會主義經濟制度的「頑固守護神」。所以,那時的經濟改革政策必須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推進,而胡趙所「試探」者,陳雲也。但凡陳雲表示反對,改革就必須後退;陳雲不吭氣,趙紫陽就往前推一步。尤其是在城市經濟改革當中,因爲必然觸及計畫經濟的核心領域和部門,關係到各級官員的權力地位,可謂步步艱難,實屬「捆住手腳摸索」。
從這個意義上講,八十年代中國的經濟改革,並非改革的黃金歲月,那時,城市經濟改革難以推進,不單單是中共高層存在種種阻力,也因爲當時的國營企業還能運轉,沒發生重大危機。筆者當時參與了經濟改革政策的研究,也在多次國務院、中央財經領導小組、乃至趙紫陽任總書記時他的小范圍會議上,反覆體會到改革的艱難,本文第二、三兩小節的「診斷」,就是當年無法筆述的體會。
二、形勢如何倒逼改革?
社會主義國家的改革,無非是經濟自由化和政治民主化。但共產黨國家的經濟和政治改革之難度,與非共產黨國家截然不同,因爲,經濟和政治改革必然衝擊共產黨的意識形態和政權合法性,進而造成政權危機。所以,在共產黨國家,從來就不存在爲了實現選擇一個好制度的理想而實施改革的可能,因爲,一部分人的改革理想必然與另一部分人的既得利益激烈衝突。民主化在中國由此而成禁區,唯一能改變的只可能是經濟制度。
中國的經濟改革過程中,一直有一個說法,即「形勢倒逼改革」,指的是,經濟社會形勢逼著政府採取轉變制度方向的政策。所謂的「形勢倒逼」,是現實經濟當中出現了原有經濟系統無法解決的重要難題,使得主張改革的人有了理由。中國的經濟改革分成前後兩大步,先是農村改革,然後是國企改革,這兩大步都是被形勢倒逼出來的。
倒逼農村改革的壓力來自糧食產量低下,無法充分滿足國人的需要。特別是七十年代末期上千萬知青回城之後,糧食和其他農產品的供應相當緊張,結果就逼出了「計畫生育」政策,主要目的就是減少農產品的需求壓力。正在這時,農民自行實驗的「包產到戶」創造出來巨大的農業生產力,讓農村改革一下子變成了一個難以抵拒的潮流。結果,毛澤東建立的人民公社制度被「包產到戶」衝垮了,土地承包改變了土地和農村的公有化管控,也動搖了農產品的計畫經濟管理。
在趙紫陽時代,城市經濟改革只能是通過經濟管理上的「雙軌制」,稍稍鬆動全面計畫經濟管理的桎錮而已。所謂的「雙軌制」,無非是對企業產品的部分自銷、自行定價、原料的自行採購等,「開窗開門」,讓自由經濟的活躍來補充死氣沉沉的國企經營。但是,當時的經濟狀況尚可,也就沒有形成倒逼城市經濟改革的真正壓力。
直到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前半期,國企改革終於被國企衰微逼出來了。由於許多國企瀕臨破產,全靠銀行貸款來維持,結果造成了銀行系統陷入破產危機。於是朱鎔基在1997年底決定推行「企業改制」,也就是中小型國企的全面私有化和大型國企的逐步上市,計畫經濟的最後支柱就此瓦解。但至今中共不肯承認「私有化」三十年前就已經實行過了,因爲中共很清楚,雖然事實上完成了大部分國企的「私有化」,但意識形態上卻必須死不承認。
三、「重建」難爲,難在「卸責」「給利」
所謂的「形勢倒逼改革」,其本質還是「貓論」與「摸石論」。但是,形勢惡化,並不見得必定能倒逼出改革;也就是說,「重建」難爲。其難何在?難在兩點,其一,高層的政治責任誰來承擔。共產黨政權之所以會需要「重建」,當然是因爲原來的方向和政策錯了,必須改變,特別是在困境之中,不變就每況愈下。其二,重建能不能爲官員們創造出前所未有的發財機會,從而在官場上贏得官員們的廣泛支持,這是重建能否成功的關鍵。
因此,在中國要形成改革政策,必須先具備「卸責」和「給利」這兩大要件,但這兩大要件是「重建」醜陋的一面,所以從來不會寫在官方文件中。說得直白一些,「卸責」不僅僅是排除高層當中阻礙「重建」的政治勢力,更是改變高層權力結構之舉;「給利」也是排除黨內或社會障礙的手段。
任何改革的建議想得再好,如果不懂這兩個要件,就沒有真正的討論空間。筆者當年在改革智庫工作時對此深有體會,亦常苦於找不出創造「給利」要件的可能。至於「卸責」這方面,自然不容智庫研究人員置喙,那屬於「大內」祕辛;但智庫研究人員若悟不到其中壼奧,便淪爲書生議政了。
「給利」有兩種,一種是普惠式,面向全體國人;另一種是特惠式,面向官場。農村改革全面改善了農產品供應,這就是「普惠式給利」,可以營造社會滿意度。「特惠式給利」則意味著,產生能引誘官場中人蔘與「重建」的利益動力。國企私有化和隨後的金融開放,便屬於典型的「特惠式給利」,只讓有權勢的人及其親屬沾光。
給利的來源從來都不是動用財政資金,遍撒「雨露」,而是使用「制度紅利」。「制度紅利」並非源於既得利益的重新分配,而是指制度「重建」新創造出來的機會和好處。所以,用「制度紅利」施惠,可能不致於引起強烈的社會不滿,但會引起社會妒忌。
但是,制度「重建」可能創造「制度紅利」,也可能產生「制度傷害」,比如,國企私有化過程中,幾千萬原全民所有制職工被迫下崗,就是迫使他們失去既得利益的典型「制度傷害」。中共對付下崗職工的辦法,無非是連騙帶壓。
俄羅斯在民主化的過程中,之所以能夠迅速推動私有化,其根本原因就是,官場人物搖身一變,拋棄了共產黨,轉身加入其他政黨,然後利用經濟自由化的機會,在國企私有和金融開放當中,得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俄羅斯的經濟自由化與中國的最大不同,不在於「重建」的「制度紅利」被官員集團分享,而在於,法律是否保障這樣的特權分享。
俄羅斯已然擺脫了共產黨意識形態的束縛,所以,它在經濟自由化過程中通過的新法律,把侵吞國有資產規定爲合法行爲;即便如此,還是有大批發了財的前官僚不放心,把財產轉移國外。而中共則仍然受到共產黨意識形態的束縛,無法承認貪污合理化、合法化,這就產生了吞下了「制度紅利之特權分享」的官員們,與共產黨體制之間的利害衝突。
四、獨裁之下無法「卸責」
在上一節我跳過了「卸責」這個要件,因爲它是政治問題,不是經濟問題。凡是共產黨政權發生了經濟社會層面的一系列負面的嚴重政策後果,需要「重建」,它就一定能糾正錯誤、推進改革嗎?二十屆三中全會召開前,國際媒體都聚焦中共的這次會議,也有種種建言;但此會開完了,發現二十屆三中全會的公報如此空泛,國際媒體立刻變得低調很多。他們看不懂中共了,爲什麼中共不願意採取實質性的改革措施呢?
其中的奧祕就在於,中共的運作是政治高於經濟,所以中國和各國的經濟學家們聚焦在經濟層面時,卻忽略了中國改革的政治性先決條件。那就是,當中共的領導模式處於個人獨裁狀態時,任何改革意圖必然遭到獨裁者的壓制和打擊;如果中共的領導模式處於集體領導狀態,則改革意圖就更多地需要「特惠式給利」,讓官場人人有機會發財。
若以上兩種條件都不具備,則改革休矣。共產黨國家之所以需要所謂的「重建」或者改革,自然是因爲原來的制度方向和政策錯了。這樣,過往的掌權者就必須認錯下臺,這個國家才能改變方向,實行重建。然而,只要掌權的自然人是獨裁的,他絕對不肯承擔政策錯誤的重大責任,那改革就不會發生。毛澤東時代就是這樣。
那獨裁者死了,是不是共產黨政權就能改革了呢?也不一定,因爲獨裁者指定的接班人會繼承死去的獨裁者路線,繼任者的權位既然來自獨裁者,那麼,繼任者否定了前任,也就把自己送上了政治審判臺。
什麼時候中共政權會發生「重建」這樣的轉變政策方向的重大變化呢?中共的鄧小平不就實行改革了嗎?我寫《「三中全會」去神化》一文,就是爲了破解迄今爲止仍然迷惑絕大多數中國人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神話」。實際上,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及會前召開的中央工作會議,真正的議題和結果是,政治上的部分「非毛化」,當年鄧小平其實只是趁機奪權而已,他奪權之時是反對改革的。
中共1978年的十一屆三中全會與蘇共1956年的二十大,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在獨裁者死後部分地否定他的政治路線。這就是「卸責」,進而就能爲改革開闢空間。中國的農村經濟改革,就是在華國鋒時代的「集體領導」模式向鄧小平、陳雲的雙寡頭領導模式過渡的短暫時期發生的。「卸責」給死人,相對容易些,因爲人死如燈滅,死人不能發怒報復;而要「卸責」給活著的獨裁者,那就只能靠政變了。至於政變是否可能,莫如去研究獨裁統治的高層架構和機密運作。不過,在共產黨國家,掀翻活著的獨裁者之類的「故事」,史無記載。
中國1997年開始國企改革時,江澤民也是處在鄧小平死後短暫的集體領導狀態,中共高層集體同意,逃避「重建」的「卸責」環節,用「改制」口號來掩蓋制度重建的實質,其實就是國企私有化和取消計畫經濟。另一方面,中共高層當時又打開了官員貪污的大門,允許國企幹部私吞他們所管的國有企業。這兩個做法既繞開了「卸責」問題,又解決了私有化的官場動力問題。這就是中國城市經濟改革真正的「成功之道」,但王滬寧主管的部門絕對禁止此「成功之道」傳至民間,因此民間於此亦不甚了了。
五、改革強化獨裁
習近平走上個人獨裁的道路,對中共體制來說,本來就是一種制度上的必然。我今年5月30日在本網站刊登的文章《共產黨政權的改革宿命》指出,中共的經濟改革是個怪胎,它內含著三個悖論,即「官場悖論」、「改革悖論」和「打貪悖論」,此不重述。把這三個悖論綜合起來看,就可以得出一個結論:改革會強化獨裁。
江澤民時代的後半段,江及常委諸公,與官場是和平共處、共同「致富」的,因此,他的獨裁多少有些隱性;而習近平上任後,卻明顯地擺出了獨裁姿態,其中的政治原因就在於,「改革悖論」和「打貪悖論」所產生的內在矛盾顯性化了,習近平的統治正好處在這樣一個階段。
習近平無法承認一個事實,抓貪官這件事,在習近平和官員們之間,其實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內鬥。不停地抓貪官,只不過是延緩中共政權經濟上被掏空的過程,卻無法終止貪官們繼續掏空中國經濟的無組織集體行動,同時又逐步累積起黨內對習近平的嚴重不滿。越是這樣,越促使習近平堅持個人獨裁,不鬥下去,習本人與中共政權就會垮;但不斷地抓人、清查,其實是習近平在和整個官場作對。
習近平走的這條道路,就是今天乃至今後中國經濟社會問題越積越多的根本原因。因爲,獨裁者一人專斷的結果是,政策制定越來越短視,而且越來越極端化。目前中國的財政危機、銀行危機、養老金危機、失業高潮、中共點燃中美冷戰後的國際關係惡化等等,都是習近平當局的決策和政策錯誤之下不可避免的後果。所謂的政策極端化就是,爲瞭解決短期難題,就不顧後果地強行推行錯誤的政策,比如把財政危機轉嫁給銀行系統,由此必然造成中長期無法挽回的經濟社會後果。
過去十五年來,中共依賴房地產來帶動經濟,以及四年前點燃中美冷戰,是其內外政策中的兩大要點。前者造成了今天的一系列財政和銀行困境,後者造成了中共的國際關係徹底惡化。從中國的現實來看,過去四十多年改革開放中的一些政策顯然錯了,有必要展開決策圈的討論,哪些政策錯了,錯在哪裡,應不應該糾正或改變,這當然就要質疑堅持現有路線的獨裁者。顯然,現在中國需要推翻現有的政策,再度實行改革(「重建」),因爲原來的方向和政策錯了,必須改變。
六、獨裁逼死經濟
但是,中國的現行政策能改得了嗎?如果真要改革,就無法迴避前面提到的「卸責」和「給利」這兩大形成改革政策的要件。
首先,在習近平已經形成了個人獨裁的高層領導模式之後,誰能逼習近平退步,誰能向習近平卸責?很顯然,今天的中共高層,不可能再次出現十一屆三中全會那時的上層政治氛圍了(參見我的文章《「三中全會」去神化》),其他政治局常委和政治家委員都沒有能力和膽量挑戰習近平。
在習近平的地位不變的情況下,根本就不可能「追責」,又遑論「卸責」?因此,政治上,現在的中國並不存在「重建」所需要的政治環境。中共官媒此次三中全會之後強調,「改革不是改向,變革不是變色」,這就是習近平給當下決策圈和各級官員劃下的「圈子」,要求官員們不得「出圈」。政策和體制的方向不改,自然就不會有真正的改革;而對既有政策的小修小補,當然解決不了經濟的結構性困境。
中國的經濟改革從推行以來到現在,真正需要改變的,已經不是經濟制度架構本身了,而是需要改變政府介入企業經濟活動和經濟軍事化的傳統模式,這就只能靠政治改革了。事實上,其實政治改革解決不了經濟困境,就像當年的蘇聯晚期一樣,只能達到「卸責」的政治效果。今天在中國,其實並沒有多少可以改變制度方向的探索能夠採行了。這種狀況下,所謂的「繼續推進改革」就不過是一句空話而已,借「改革」昔日的虛名罷了。
其次,從改革的可行性來看,也就是從「給利」的角度看,中國今後已經沒有俄羅斯民主化產生的那種給官員的「制度紅利」了,這也是中共始終在政治改革這個方向上「禁止通行」的原因之一。官場中人想要的,是被習近平奪走的爲官特權,這樣的貪腐特權便是中共官員們過往的既得利益,是其他任何空泛的口號無法替代的。因此,就算高層有人建議重大的方向性改革,也不會得到官場上普遍的支持;而這些官場人士就是政策的執行者,他們「軟頂硬泡」,任何改革計畫都會中途夭折。
在這種情況下,中國還能再改革現狀下的政治經濟體制嗎?答案是不可能了。爲了防堵官場和民間的普遍不滿,獨裁者會不斷強化對官場和經濟社會的專制控制,杜絕十一屆三中全會時發生的那種高層失控。因此,中國就沒辦法糾正高層的政策錯誤和結構性困境了。所以我在本文中最後給出「獨裁逼死經濟」這樣一個結論。
中國不正經歷著這樣的痛苦嗎?上證指數守不住三千點,開始進入兩千九百點防衛戰,伊于胡底。經濟的如此寫照,似乎已經到了無可奈何花落去的地步了。△(轉自自由亞洲電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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