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祖光新凤霞夫妇合影。
新凤霞在电影《刘巧儿》中的剧照。

【人民报消息】(人民报记者安柳平综合报导)吴祖光和新凤霞这对夫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1964年北京电影制片厂拍的电影评剧《小二黑结婚》轰动全国,几乎人人都看过,人人都会哼唱。饰演刘巧儿的著名评剧演员新凤霞人漂亮、嗓子又好,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提到新凤霞,刘巧儿的模样就立刻显现在眼前。 吴祖光和新凤霞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但缘份这条红线却把他们牵到了一起。 新凤霞出生于江苏苏州。1927年出生,但日期不详(后由老舍定于阴历12月23日,阳历为1月26日),幼年时就被人贩子卖到天津,养父卖糖葫芦维生,养母是文盲。6岁开始新凤霞就得学一门技巧以求生存,开始她学京剧,12岁改学评剧,师从评剧名家王仙舫、邓砚臣、张福堂。14岁即任剧团主演,养家糊口。新凤霞没有上过学,是个文盲,学戏全凭脑子记。 书香门第的吴祖光1917年4月21日生于北京,祖籍江苏武进。祖父吴稚英任职清朝著名洋务派领袖张之洞幕府。祖母庄瑜厦(是中华民国代理江苏都督至实任都督、浦口商埠督办庄蕴宽的姐姐)。 吴祖光多才多艺,成名很早,20岁就创作出全国第一部抗日戏剧《凤凰城》,30岁已经在香港任香港大中华影片公司编导,香港永华影业公司导演。1949年中共建政,应时任总理周恩来的邀请回北京任中央电影局、北京电影制片厂导演等。他一生的命运与戏剧紧密联系在一起了。 那个时候,新凤霞名声大噪,但文笔活儿可难倒了她。因为编剧和演戏,她和吴祖光成了熟人。一天吴祖光突然接到新凤霞的电话,请他代笔写一篇发言稿。女儿吴霜回忆说:「热心的父亲骑上自行车穿街走巷来到母亲家里,写完文稿又一字一句教她背诵。母亲突然对他说:我想和你结婚,你愿不愿意?」 当时结束四年的婚姻才刚一年,没有思想准备的吴祖光闹了个大红脸,小声说「考虑考虑。」朋友们都反对,说他们俩门不当户不对、文化水平更是相距万里,无法生活在一起。但老舍却看准新凤霞的人品,竭力拉这条红线。1951年吴祖光与新凤霞结了婚。 婚后,他教她认字、读书;她则帮他洗衣、连早晨的牙膏都替他挤好。她十分仰慕他的才华,主演他写的广受好评的《风雪夜归人》,他知道她特别渴望学习文化,于是送给她的新婚礼物是一间宽敞的书房。 夫唱妇随的好日子才五年多,就到了1957年反右运动,党特意请他去给提意见,因为党对大胆敢言的吴祖光早就不耐烦了,内定要把他打成右派。 吴霜说,很多人谈起父亲,总会强调他一生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但她倒认为那恰恰造就了父亲的人格,没有那些遭遇也就不成为吴祖光了。她说母亲新凤霞是1998年4月12日去世的,父亲是五年后2003年4月9日去世的,与母亲忌日只相差三天,同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她感觉是母亲在召唤父亲。4月19日遗体告别后,他们会将父亲与母亲同葬在万佛园。吴霜说,有这样一对父母,他们一生都引以为傲。 ◎ 吴祖光是和尚转世 吴祖光曾对女儿吴霜说,他出生之前,他的奶奶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长长胡子的和尚,蹦蹦跳跳地闯进家门,问吴家三嫂在哪里,吴家三嫂就是吴祖光的妈妈。他的奶奶在梦里拦那个和尚,一下子醒了,就听见耳畔传来婴儿的哭声。当时就有人说吴祖光是和尚投胎,将来会是一个无私的人。吴霜觉得父亲确实是无私的人。 吴祖光是个嫉恶如仇、两肋插刀的人,看到不平事就要说,而且非说不可,谁也拦不住。在中共建政之初的一次「两会」上,身为政协委员的吴祖光率先发言:「法规一定要建立。否则,中央领导犯错误谁监督。」 多年后,作家冯骥才忆起吴祖光敢言的这一幕仍会打寒战;好友黄苗子恳请吴祖光每逢要开口先考虑考虑妻子和孩子们,他说:「凤霞贤淑,唯你是忧,免开尊口,别无他求。」但需要仗义直言时,吴祖光早把自己的许诺忘的一干二净。 ◎官方派人指示吴祖光给党提意见 1957年5月,毛泽东要「引蛇出洞」,官方派人指示吴祖光给党提意见。吴祖光本来就有很多看不惯的地方憋在心里,既然主动求意见,他决定「响应号召」,把自己的意见一古脑的倒出来。 5月31日,吴祖光被邀请出席一个全国文联的会议,派车来接。不知为什么,新凤霞预感到要有事情发生。那天,她着急的挡在家门口,坚决不许丈夫跨出一步。但轿车在连连按喇叭,接的人在旁一个劲儿的催促,被朋友们称为「爱妻号」的吴祖光焦急的推开妻子,匆匆走了出去。此时,他听到身后新凤霞悲伤的哭声。 这是一个专门为吴祖光开的小会,在座的人都知道,唯有吴祖光本人不知道。他发言道,「文学艺术本是给广大的读者和观众读的、看的,只有自由写作、表演才是唯一的道路,应当给作家、艺术家绝对的自由。外行不能领导内行」。这下在座的领导松了口气:目地达到了! 事后,吴祖光的发言被加上一个可以置他于死地的标题──「党趁早别领导艺术工作」。见诸报端后,毛泽东亲自宣战,抛出「外行可以领导内行」论。结果,吴祖光被打成专门向党进攻的「反革命右派份子」。 1957年,北京首都剧场,白天批斗文艺界的著名「大右派」吴祖光。晚上则由他的妻子新凤霞主演「大右派」丈夫的上座剧作《风雪夜归人》。 ◎ 九死一生的北大荒劳改 1958年的初春,大才子吴祖光被发配到北大荒去劳改。王兵导演的影片《夹边沟》很多人看过,那是一个描述知识份子们被扣上「右派」帽子后送去劳改,九个死一个生的历史悲剧。 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吴祖光身负行囊去向病卧在床的父亲和年迈的母亲告别,最后,他与妻子新凤霞在泪眼相望中告别。三个孩子已经进入了梦乡,大的还没有上小学,最小的女儿不满周岁。这一脚迈出去,不知何日可以回头,吴祖光挨个亲着孩子的小脸,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他并不知道,在此后的日子里,一家人的日子并不比他好过:父亲去世,母亲苍老,孩子们过早的被政治冲击,而妻子就因为不肯与他离婚,而成为斗争的靶子。 ◎ 「如果同意离婚便可入党」

吴祖光还是书法家,新凤霞对他非常倾慕。

他与五百多个「右派」一起前脚出门,还没被押送到遥远的北大荒,官方马上派人召见新凤霞:「吴祖光是一个政治上的坏人!」一向很怵高官的新凤霞此时义正词严:「你们认为他是坏人,我认为他是好人,他对我没坏啊!」 对方指着报纸上的离婚案例,先是命令她必须与丈夫划清界限,然后威逼利诱:「如果同意离婚便可入党;否则,后果自负。」 「你不能再继续唱戏!」高官威胁她。 「评剧是我的生命,吴祖光是支撑我生命的灵魂;如果不能两全,我宁愿要祖光」 ,不到30岁、正值演艺事业高峰的她一字一顿地说,「王宝钏等薛平贵等了18年,我可以等吴祖光28年!」 「那你就去等吧!」新凤霞话音未落,对方拍着桌子将她赶出了办公室。 她一路哭着跑出了文化部楼上的长甬道。第二天,她去剧院上班,迎头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尽管被定性为「反革命右派份子」对她进行批斗,但剧院仍指靠她的招牌演出。 只要是她主演的剧目登出海报,立即满座;而她不参加的演出,则门可罗雀、无人问津。剧院就在演出的后台贴上大标语:「右派份子吴祖光的老婆新凤霞不要翘尾巴!」以此警示观众与记者不能接近她。 她白天挨批斗,晚上唱戏从舞台上下来之后,就要去刷马桶。她心里委屈,老舍就劝她多给吴祖光写信。她寄东西,写了很多信,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都告诉他,不会写的字就用画画代替;他也写厚厚的信给她,书信成了他们唯一的安慰。 1960年底,闯关万里的吴祖光幸获生还──因为不只一个同时被遣送北大荒的同难者就此埋骨荒原、魂归绝域。 相比之下,他说自己竟成了「幸运者」,因为中共要利用他写歌功颂德的剧本,没将他折磨致死,他终于与妻小团聚。 他回到北京当天,妻子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将四合院装扮一新,让三个孩子写下好多「热烈欢迎爸爸回家」的大小字幅,和各式剪纸剪花一起贴在家的各处。她对孩子们说:「你爸从冰天雪地回来,我们要让他感到温暖。」 想起自己之前被定罪为「右派」,他百思不得其解:当初自己对中共满腔赤诚,但为什么它对知识分子无法容忍,针对知识分子的批判运动一个接着一个:《武训传》批判,《红楼梦》批判,「胡风事件」批判…… 他敢言,也敢问。问不了别人,他问自己:为什么「反右运动」中批判知识分子的也全是知识分子?不是「伟大领袖」发出「庄严号召」、要求全国人民帮助共产党整风吗?不是要求大家对党提意见、指缺点、出建议吗?不是再三指出「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吗? 当他知道,毛泽东与中共种种「诚挚」和「谦虚」的动员,是一种策略,是一条「妙计」,是将阴谋变成「引蛇出洞」的阳谋时,他才明白,几乎所有的知识分子乖乖就范的原因了。 ◎ 历经磨难自嘲「生正逢时」 三年北大荒的劳改,没有改变吴祖光嫉恶如仇的性格。没过几年平静的日子,转眼间,「文革」汹涌而来,他又因敢言的「右派文人」成为戴罪之身,失去自由,又被关押了八年。 1966年的中国已成一片打、砸、抢的人间血海,38岁的新凤霞再次受到牵连,除了挨打挨骂,还被发配到几十米的地下挖了七年防空洞。 一次,吴祖光被「造反派」临时押送回家──他用在香港挣的钱买的一所四合院,全被抄了个底朝天。地下的瓷砖被撬开,地板被挖成坑,天花板也被打穿洞,「造反派」要他承认家里藏有军火。 一天上午,「红卫兵」在剧院中间烧了一大堆戏衣和剧照,火苗高得过了房。被打成 「牛鬼蛇神」的人都被逼着围着火跪了一大圈。 这时就听见有人高喊:「打!」「红卫兵」手里的皮带瞬时上下起落。皮带一下去,一条血印就从白衬衣里渗出来。打得这些人满地打滚,全身是血。老舍就是在被打得遍体鳞伤之后,回家翌日早晨离家出走,在什刹海投水自尽。新凤霞被打得左膝盖遭受重伤,导致永久的左膝伤残。 1975年,「文革」结束前夕,新凤霞发高烧还被迫去劳改。在跨出家门的一刻,她突发脑溢血昏倒。因单位不给开介绍信耽误医院治疗,导致左半身偏瘫,永远地告别了锺爱的舞台。 每次看到妻子行动不便、步履维艰时,吴祖光就会联想到她被迫害的情景,不免愤从中来,痛骂打手和魔鬼。妻子的伤是他永远的痛。 算是不幸之中有大幸,早已拜师于齐白石、充其量只有小学文化的新凤霞,用她那唯一能动的右手,将她那坎坷的一生及丰富的阅历一点一滴地记录,还画国画,画梅花、藤萝、南瓜和桃子…… 尽管新凤霞每篇文章中都有大量的错别字、同音或近似音的假借字、甚至有她自己随手创造的只有吴祖光才能认识的字、也有重复繁琐和需要猜测才能辨识的字和句子,甚至还有用画来代替的字,但其深挚朴实的感情、传奇式的生活经历、独具风格的语言,谁也无法代替。
儿子吴欢出版的《吴祖光新凤霞传》
从她残疾到她去世的二十三个年头里,她留下了《评剧皇后与作家丈夫》、《我和皇帝溥仪》等达四百万字的回忆文丛,画了几千幅齐白石风格的水墨画。由于她的毛笔字缺少功夫,所以每幅画上吴祖光都为爱妻题上字,是谓「夫妻画」。 在中共的残酷迫害中,夫妻俩也互相欣赏、互相造就。因为新凤霞的残疾,吴祖光到晚年都保持着与中共抗争的斗志;因为有吴祖光,被迫害致残的新凤霞才能从文盲成为28本书的作者,并画出数千幅画作。 「文革」结束后的1978年,吴祖光以三个月的高速度,创作了一出五幕话剧《闯江湖》。这是一部反映中国民间艺人的苦难生活、饱含辛酸的喜剧,妻子新凤霞就是女主角的原型。 一生创作过四十多部剧本的吴祖光曾说:「我写了大半辈子剧本,可是最使我感情激动、甚至产生一种特殊偏爱的,就是这个《闯江湖》!」个中原因自然不是别的,就是因为夫妻俩都是深受中共迫害的艺术家。 吴祖光以戏为生:少年逃学看戏,青年写戏,中老年编导戏剧,晚年评论戏剧、讲演戏剧。他自称最喜爱喜剧,希望给观众带来欢乐。然而在观众笑逐颜开之际,往往是他体验无数的辛酸之时。 「不屈为至贵」,这句典出隋朝王通的「不辱于人谓之贵」、也是吴祖光经常送给友人的报恩诗,成为这对惨遭中共迫害的伉俪一生的写照。 关于自己一生中所遭受的磨难,吴祖光晚年曾这样概括:「中年烦恼少年狂,南北东西当故乡;血雨腥风浑细事,荆天棘地也寻常。年查岁审都成罪,戏语闲谈尽上纲。」 后半辈子都生活在「生不逢时」悲惨境遇里的吴祖光,1993年76岁时在一篇千字文中叹道:「我的冬天太长了!」而经历了无数狂风暴雨的他,从来都笑对磨难,仗义执言,最喜欢说自己「生正逢时」。 1992年6月的一天,吴祖光到医院去探望曹禺,两位老友坐在一起谈心。曹禺忽然满面愁容地说起一生写作上的失落,吴祖光脱口讲出一句心里话:「你太听话了!」令曹禺叫喊起来:「你说得太对了!你说到我心里去了!」 在中共发动「清除精神污染」、「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时,「太不听话」的吴祖光又被批判。之后,他与新凤霞的书画联展三次布展就绪,临开展时却生生被官方出动警车强制停展,参观展览的数百名来宾、无数的花篮一律被警方拦截在外。 吴祖光曾笑言,「文革」后他获得的一门知识是,中共的「历次政治运动都是有它不能公开说明的政治目的」。曾有港媒报导,因敢言而被劝退出中共的吴祖光,晚年的最大愿望是盼望中共早日解体, 据香港《开放》杂志编辑蔡咏梅在2003年5月刊文《吴祖光一生的遗憾》中揭秘,吴祖光天真率直,喜欢打抱不平,讲话大胆心无城府,因此香港跑中国大陆线的记者特别喜欢他。遇到甚么重大事件,打个电话给吴老,他都会随兴讲几句,记者就有料可写交差,久而久之一些记者也就与他成了忘年交。 作者第一次见到吴老是1992年5月在北京采访中共十四大。当时在吴祖光家,他拿着一张报纸指着做政治报告的江泽民的像轻蔑地说,「虚张声势,心中其实战战兢兢,不知共产党何时垮台!」令作者心里暗自佩服他的大胆言论。 著名学者吴祚来也曾亲历过这样的场面,吴祖光老先生嘲笑江泽民被人歌唱的事。吴祚来在推特上说,应该是1997年文化部一次会议,多是名流参加,包括李谷一等人,吴祖光老先生发炮,认为江泽民应该平反六四,嘲笑江泽民被人赞美歌颂,言辞非常激烈,主持会议的是文化部副部长徐文伯,即徐海东大将的儿子。 那时前苏共刚刚解体,东欧人民已推翻共产党统治,因此吴祖光很乐观,还说了些要与中国共产党算老账的话。但十多年过去,吴祖光还是没来得及看到这一天。 在香港正为瘟疫所苦之时,传来86岁高龄吴祖光老人病逝的消息。作者难过的感叹,吴老临去世仍未看到共产党倒台这一天的到来「这是不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在风雨如晦的日子里,吴祖光从来没有自己禁自己的言,从来也没有失落过,他一直在发声,始终在写作。那幅「生正逢时」的书法就是他晚年再次被批判时不屈不挠心态的流露,而那幅「冬艳」的绘画作品也是象征夫妻俩虽晚年再遭打压,但始终斯守相爱、不忘初心,即使面临寒冬,也依然绽放如那一树的大红花。

吴祖光先生之弟吴祖强陪同哥哥的儿子们手捧父母遗像最后送行。

吴祖光于2003年4月9日因心脏病突发病逝,终年86岁,日子与新凤霞过世差三天,新凤霞在1998年的4月12日离世。为此,他们的儿子吴欢说,在父亲的追悼会上,他「突然有所悟,妈妈和爸爸是一个灵魂,属天作之合」。 新凤霞去世之后,吴祖光花了半个月才写就一篇《怀凤》短文,这位天才作家竟第一次感觉到写作上的吃力。写写,哭哭,停停……在妻子天天坐的座位上、书桌旁;在清晨、黄昏、灯下,总恍惚她仍旧坐在这里……最后五年,他对妻子的怀念,痛苦程度远超他一生所经历的全部磨难。 吴祖光在北大荒苦了三年,回来后家依然是完整的。老舍对他说:「你要好好疼惜新凤霞,她的心是金子做的。」(安柳平综合)△ 部份资料来源: 大纪元《吴祖光与新凤霞——文艺伉俪的人生磨难》,作者:佟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