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不诚实的一面就体现出来了。几千上万人集中在镇广场听喇叭里举行的追悼会,哭,全场就是一个哭,尤其是班里几个女同学,哭得快昏厥,我咋哭都哭不出来,用右脚狠狠在左脚上踩了一下,痛得呲牙咧嘴,还是哭不出来,没办法,只好低下头,吐口吐沫,悄悄抹在眼眶上,然后瞎哼哼。
为这事,我还责怪了自己很多天,自己对伟大领袖咋那么没感情。自己是个没感情的人吗?不是呀,我一个小伙伴,天天和我在一起赢烟盒,一天,看见水塘里漂只死鸡,拿木棍去拨弄,不幸滑下去淹死了,那些天我天天哭,愿意拿我所有的烟盒换他活回来。甚至我养的小猫小狗生病死了,我也哭。
我这是咋了?直到后来,遇到几次,因父母长期不在身边,被爷爷姥姥带大的孩子,根本不愿叫爸爸妈妈,甚至都不愿靠到身边去。豁然开朗。没有在一起生活,亲身父母都会如此,一个课本、报纸和记录片中遇见的人,你哪来寻死觅活的感情?我对当时所有的痛哭都怀疑?太多的人演技实在比我高超。
开放了,震撼让我瞪大了眼,人家到处是钻入天空的大楼,看着就叫飒的摩托车、汽车,穿的颜色我都没见过,再看自己补丁抱补丁的灰衣灰裤,干打垒的农村土房,比着吃个白面馍的精神追求。大脑空荡:谁拯救谁?是哪个孙子要我们解放他们。
八亿人,三十年,黑雾遮眼。贫困的心,肮脏的脸,无比幸福。
说真的,当时的心情用飞机坠落都无法形容。被人当傻瓜,而且为保证你傻下去,蒙上你的双眼,你只需伸着脖子,青筋乱跳喊万岁。我们还是人吗?少年血让我质问过爹妈:你们为什么不说话?等看到张志新被割喉,遇罗克被枪杀……我突然明白,整个国家的人惨被割喉。
那时起,我病了,得了中国人害怕中国人恐惧症。新闻不爱看,报纸不爱看,中国人写的书不爱看。道理只有一个,恐惧中说书、写书的人多是太监。喜欢看尼采、叔本华、哈耶克、波普尔……外语不好,要看中国人写的书就看顾准、吴敬琏……那些曾经的右派写的书,那些恐惧中敢说真话的人写的书。
邓小平对毛的分析评价是:“没有毛主席,至少我们中国人民还要在黑暗中摸索更长时间。”这句陈述既有事实又有谬误。共党确实是在毛领导下取得执政权,这一点不可虚无。这里有民众的支持和三千万的牺牲,这个数字没有含国民党方面的士兵,许多抗日将士,没有死在侵略者手里,却死在手足之下,一场主义之争死的都是同族兄弟,悲剧成分太大,难怪蒙哥马利元帅访华时说:在西方,我们从不宣扬内战。
最重要一点,奉行主义的中国是新的,但是不是好的,中国人走出黑暗了吗?我们无法责备先辈,90﹪的文盲和刚刚接触民主与科学的少数知识份子,听见打土豪分田地赶走资本家,然后靠计划过上好日子,简直是灌了二锅头的兴奋。除了胡适、储安平几位,谁真正分析过计划背后藏着独裁魔鬼。只要有计划,一定会有顶层计划,一定会有争当顶尖的独裁者,而所有底下的人就惨了,像枯木捆绑一起,一动不能动,养个鸡、种点菜,都是挖计划墙角。
老毛的问题,已经根本不是理论实践问题,而是有没有人性问题。用阴谋诱使知识份子提意见,然后挂牌游街,坐土飞机,搞死一大批;搞大跃进,饿死几千万;最没人性的:一起睡土炕,钻山林的战友,提点意见都要往死里整。纳粹残害了犹太人600万,看看犹太人是咋干的,那些今天吃饭可能都成问题的老纳粹分子,照样一个一个被揪出审判。
有人替老毛辩护,说他可是最爱说民主的,这我承认,他甚至都说过没有民主会人亡政息。关键是别看一个人咋说,要看一个人咋做。隋炀帝亡国后,李世民翻阅隋炀帝留下的文稿,大吃一惊,问魏征:“你看这些稿文,炀帝讲的都是尧舜之言,何以亡国?”魏征答:“讲尧舜之言,行桀纣之实,蒙蔽百姓,鱼肉天下,焉有不亡之理?”老毛唯一对你做的民主就是对着他的相片,早请示晚汇报,但是,你要把他的相片烧了,你试试?
对老毛的问题,如果不彻底清算,实际是这个国家仍然在扛着一个背不走的问题。不厚道的事情只是一个爆发点,更大的爆发还在后面,直到今天为止,大家可以留神一下网络调查,我看过好多的调查结果,结果无一例外,拥毛者都是占多数,这还指上网的人,上网人数5亿,不上网人数最少8亿,他们看什么,报纸、电影、电视剧,主要是电视剧。电视剧里有什么,伟大光荣正确的老毛领着正义的人民杀着残暴黑暗的国民党兵,那叫一个痛快。
暴力有两种,一种是以暴止暴,一种是发泄兽欲。止暴是有界限的,泄欲是无极限的。今天,很多工人在没有谈判过程中下了岗,农民在没有谈判过程中被强征强拆,股市变成僵尸,房价座上火箭,贪官横行。一股怒气在华夏大地盘旋,结果老毛又是榜样。谁能告诉我哪一种暴力会是最终结果?
老毛做对过一件事,他曾带头在火葬上签了字,我们不该违背个人意愿,让他入土为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