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莎很想找到自己得病的原因,性格中的不隨和、世界觀與一整套與人相處不長久的問題究竟是從哪兒來的?所以,她找個機會又到我這兒來了。
「姐姐安娜很隨和,對什麼都無所謂。她習慣母親的那種吉普塞的生活方式,所以只有一個隨身的小皮箱,這是她的所有財產,到哪兒一提就上路了。而我,正如你料到的,我是收集家,收藏一切原始的記憶,我連自己剪的第一個蝴蝶至今都保存着。所以,到我能夠自己整理東西,浩浩蕩蕩的幾十個盒子都編了號碼時,母親才漸漸不想搬家了,因爲太麻煩了。」
「得了癌症後,我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坐下來與母親談話。一反多年來我們之間那種我像母親,她是孩子的常態。我還沒有開口,她先說:『瑪莎,你知道嗎?我一點也不奇怪你得這個病,其實我早就知道這一切會發生的……』我一陣頭暈,如果不是她坐在眼前,我會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你說什麼?你知道我會得乳腺癌嗎?我們有家族遺傳史嗎?』我急忙問。『趕緊告訴安娜立即去檢查。』我又補上一句。
『不是家族史,是你自找的。』
我憤怒地看着她,心想,從小到大我就沒有一個真正的媽媽,這個人不過是個看孩子的阿姨!
『你對自己太苛刻,太不寬容了,你的要求有時高的不現實,所以活的很苦……』母親說。
我21歲時讀研究生,而母親連最起碼的數學題都不會做,我直到自己博士畢業了才成家,爲的是有學問的母親能更好地對孩子負責任。我的眼中流露出一種瞧不起她的目光。母親感受到了,立即,她表現出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不是自卑而是做母親的慈祥目光。她憐憫地看着我,又接着說:『瑪莎,我雖然不會做你那樣的母親,但我一直爲你驕傲。我在一直向你學,當我看到你對自己的孩子那樣有理智的做決定時,我真羨慕你。我沒有讀過什麼書,因爲我的母親也不讀書,而我卻一直在盡我的最大能力和智慧爲你讀書創造條件。每到一個新的地方,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一所好的學校,有時搬家完全是因爲另一個學校有一個更著名的老師,就這樣我們搬來搬去。我並不在乎有時自己要開一、二個小時的車程去找個理髮店或洗衣房。爲了你,我卻一定要住在學校最近的地方……』
我驚呆了,『什麼?你一週換一所學校是爲了我嗎?你自己不讀書哪裏知道在一個教室不坐滿一個學期,到考試時是多麼叫人覺得自己愚蠢那滋味嗎?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好學校好老師可遠遠比不上一個好朋友啊!……』我開始禁不住哇哇大哭起來。
母親也捂着臉哭了。
醫生,突然間,我一下子明白了你對我說過的一句話。你還記得嗎?你說『要寬容別人,多爲別人着想……』
今天的我比20多年前的母親成熟的多,我有足夠的智慧和生活的經驗。而她,卻有一顆比我更愛孩子的善心。爲了孩子的前途,她的內心深處是不顧自己的,是無私的。而我卻一直在權衡利弊中生活,看上去一切都四平八穩,而事實上卻到了崩潰的邊緣。我從來沒有原諒過母親,是因爲自己的自私……」
瑪莎悔恨自己的沒有寬容心,對母親的沒有生活經驗、沒有文化知識的過錯怨恨了幾十年,導致了自己今天身體上的病變。
「醫生,我直到今天才真正明白爲什麼要原諒別人,因爲對別人的寬容是最終善待自己,這個簡單的道理我現在才忽然想通了。我得走一條漫長的痛苦的路去糾正自己的過錯,能否走通和走到底還不一樣,還得看上帝的意旨了……」
過了幾天,瑪莎送了鮮花給母親,也放在門口,只寫了一句話,「謝謝你教會了我如何做一個好母親。愛你的─瑪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