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共產黨的話語詞典裏,「同志」這個詞,無疑是使用率最高的詞彙之一。
在中國古文裏,並沒有「同志」這個詞,這個概念所以可能是近百年來從外引入的。日本明治維新時期,學習西方,把許多新概念以漢字表達之,如「階級」「革命」「政治」「物理」「哲學」「進化」等等,都是那個時期發明創造出來的。
顧名思義,「同志」即是爲共同理想、事業而奮鬥的人。最早使用這個概念的,或許是早期的同盟會及後來的國民黨人。在孫中山的遺囑裏,有一句著名的話,「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但我們這些1949年以後在大陸出生的人,開始都不清楚過去那段歷史,還以爲「同志」這個被共產黨神聖化的詞彙,是「偉大、光榮、正確的」黨創造發明,並歸共產黨獨家專用的。
在共產黨意識形態最強化的年代,「同志」這個詞遍地開花,無所不在。在爲社會主義服務的電影、戲曲、小說以及各種文藝演出活動中,「同志」是一句最具共產黨色彩的口號、暗號和咒語。向敵人陣地衝鋒時,總有一位政治指導員舉着駁殼槍,振臂一呼「同志們啊,衝啊」,敵人頃刻土崩瓦解;當一位戰士犧牲時,場景裏就出現象徵意義的蒼松翠柏,活着的戰友肅穆地圍成一圈,「同志,安息吧」;當兩個地下黨的接頭人對上暗號後,兩雙骨節暴露的大手就緊緊握在一起,激動萬分,「同志,終於找到你啦」;當一位同志犯了錯誤時,另一位地位高的同志把手搭在其肩膀上,語重心長地道一聲「同志呀」,施以滔滔不絕的無產階級革命大道理。
在前蘇聯電影裏,對蘇維埃領袖的稱呼就有「伊里奇同志」,「斯大林同志」,所以,這個詞兒也許來源於中國共產黨的老大哥。在歷史上,「國共」有兩次合作時期,彼此也許曾以「同志」稱呼亦未可知。但共產黨取得政權以後,歷史被竄改,「同志」變成共產黨獨享的幫話、行話、黑話。國民黨的官兵統統被描繪成瘦巴巴的、衣服不合體的二流子,衝鋒陷陣時喊的不是逢敵必克的「同志們啊」,而是油腔滑調的「弟兄們,給我上」。
「同志」是一個昇華了的、提煉出來的概念,是一種較高級的人性,產生「同志」這種認同感,恐怕需要某種高尚的情緒衝動。早期共產黨人裏頭,確實有一些文人,一些多愁善感的書生,一些迷失方向的空想主義者,但這些人或是最終脫離了共產黨,或是被共產黨清除了,或是過早地掉了腦袋,被共產主義歪風邪潮挾裹而來的,更多的是一些社會渣滓,一些流氓,地痞,兇徒,盜賊,流寇,破落戶,殺人犯,一些追求時髦、追求刺激的男男女女。說到底,共產主義運動是一批雞鳴狗盜之徒的大會餐,在這個意義上,他們相稱「同志」,倒也名符其實。連共產黨的牧羊犬毛澤東在七十年代,曾對到場的外國客人說,「共產黨裏沒有好人。好人早死光了,剩下的都是行屍走肉。」這句話是恰如其分的。
出於對社會的全面控制,共產黨把社會生活的每一個細節都納入自己規定的框框裏。穿同樣的衣服,唱同樣的歌,想同樣的問題,說同樣的話。「同志」成一個神聖的符號,一個高尚的詞彙。父子關係成了「同志」關係,兒子給父親寫信,不是「父親」大人收,而是「某某同志」收。師徒之間是「同志」,夫妻之間也成了爲共產主義理想而奮鬥的「同志」關係,兄弟之間是「同志」關係,姐妹之間還是「同志」,連街上要飯的,也會伸出手對行人說,「同志,行行好吧。」。共產黨一夜之間就顛倒了延續幾千年的人間倫理,摧毀了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連繫,爲階級鬥爭的理論宣傳與實踐鋪平道路。
在那個年代,對「同志」的使用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七十年代,中美建交,一些黨委書記作報告時,常常稱基辛格、尼克松爲「同志」。「批林批孔」運動中,二千多年前的少正卯據說是被孔子殺的,少正卯也成了正面人物,成了「同志」,法家的韓非子也常常在發言中被稱爲「韓非子同志」。
毛澤東去世以後,中國人被共產黨煽動起來的革命狂熱開始冷卻。鄧小平復出,着手經濟問題,共產黨鐵板一塊的黨文化開始受到衝擊。人們在互相交往之中突然發現,竟不知如何來稱呼對方。這是人性復甦的開端。「同志」這個僵硬,這個怪異,這個莫名其妙,這個跟自己沒有一點關係的詞眼,曾經統治了人們日常生活幾十年。中國人對共產黨的普遍厭惡恐怕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在中國南方,人們開始小心翼翼地用「師傅」這個詞來代替「同志」。人見面、問路、買東西,都互相稱「師傅」,比較起來,這是一個有點人性的詞彙。後來隨着海外華人、港澳、臺灣同胞的觀光潮,被共產黨消滅了近半個世紀的「小姐」「先生」等稱呼開始起死回生,共產黨控制社會的能力開始逐年下降。
據說,在老一輩國民黨黨員中,仍有互稱「同志」的。但現在臺灣的國民黨已經本土化,國民黨成員也成了更年輕的一代,對「同志」這個詞的疏離感,恐怕只會越來越強。另外,「同志」這個詞已被共產黨玷污了,成了共產黨的一個特定符號,讓它與共產黨一起敗落,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目前在中國大陸,日常生活中人們早已不用「同志」來相互稱呼,只會當作笑話來使用。近年來,這個詞有逐漸被用在同性戀身上的傾向。縱觀歷史,共產主義運動是一個把臆想中人間天堂建成人間地獄的過程,是一種罪惡勾當,同性戀亦敗壞人倫,令人不齒。兩者都喜歡互稱「同志」,也許並不是巧合。
在共產黨的詞彙裏,「同志」是一個最虛僞、最滑頭的概念之一,是共產黨整體騙局的一部分。在共產黨統治最嚴酷的年代,被別人喊一聲「同志」,似乎就有了一種安全感,晚上睡覺也安穩。「同志」是護身符,保命丹,在無產階級專政的紅色恐怖中,「同志」是一付鎮定劑。
然而現在,別說普通的中國人,連大部分共產黨幹部也厭惡它,儘量不使用它。只有共產黨的最高層,爲了共產黨這面千瘡百孔的旗幟的不倒,仍在煞有介事地、掩人耳目地互稱「同志」。
「同志」者,乃有共同的理想與追求也。但到了中共手裏卻成了「同流合污」的同義詞。例如,江澤民同志被逼交出了黨權、軍權,但他臨走前不忘在政治局和軍委裏插滿自己的「同志」,如他的狗頭軍師、朝野不恥的曾慶紅同志,四季發情、拉幫結夥不幹正事的黃菊同志,鉅貪狂佔、給江做擋箭牌的賈慶林同志,江澤民殺人不眨眼的左膀右臂羅幹同志,還有迫害良善、天怒人怨的吳官正同志。在這些同志們身上集中體現了中共的特色特徵,所以只有這些人才配被江澤民稱爲「同志」,在「偉光正」中互稱「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