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出這樣的判斷,根據只有一個,而且十分簡單:十五大上,當中共接受鄧小平思想爲全黨指導思想的時候,老鄧已經作古;而如果十六大接受江澤民思想爲全黨指導思想,則老江是在有生之年得此殊榮。一死一活,差別極大——我講的當然不是生物學意義上的區別,而是政治意義上的區別。死人不是不可以『搞』政治:往遠裏說,歷史上曾有所謂『死諸葛走生仲達』的故事,事見《三國演義》第一百零四回;往近處看,老毛幽靈不死,在今日中國政治中還算得上一大玩家。但是,畢竟死人不會說話,不會思想,更不會從墳墓裏走出來與活人吵架。所以,怎麼解釋作爲中共指導思想的鄧小平思想,並不是老鄧說了算,而是老江說了算。中共一向政教合一,最高政治領導人常常就是最高的意識形態權威,可以集思想權力和政治權力於一身。
可是,到了十六大,情況很可能就不同了。老江目下『不過』七十有六,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活到八十歲不算稀奇。照他那個醫療條件,就算活到九十歲,恐怕也不是什麼奇蹟。活着的老江,既能思想,又能講話,這是不用我們廢話的。好了,請問:一旦十六大樹立『江澤民思想』爲中共指導思想,誰會是這一指導思想的權威解釋者?
這個答案太簡單,決非什麼智商試題,也不可能有第二種選擇,就是三個字:江澤民。可是,這個簡單答案的政治含義,卻可以非常重大而且深遠。請問:如果黨的新領導人(就說是胡錦濤吧),在任何一個可能的問題上,與假設那時已經身爲一介退休平民的江澤民有不同看法,那該如何判斷誰是誰非?對了,那要根據黨的章程;而黨的章程規定,『江澤民思想』是全黨的指導思想。也就是要根據『江澤民思想』。那麼,在胡和江之間,誰更有資格和權威解釋『江澤民思想』?當然是江澤民。那麼,如果江說胡違反了黨的章程、違反了『江澤民思想』,胡有沒有可能反過來說:不對,我是總書記,是黨的最高領導人,我有權力說,是你江澤民同志違反了『江澤民思想』?
顯然沒有,完全沒有。這就是說,十六大之後,不管誰當總書記,也不管江澤民有沒有職務,確定中國的一切東西是對還是錯,都要最後以江澤民爲最高權威。因爲只有江澤民才是『江澤民思想』的真正代表,而『江澤民思想』是指導思想。新的領導人如果與老江意見一致,那就是正確地領會了『江澤民思想』;如果不一致,那就是違反『江澤民思想』。究竟是不是一致呢?怎樣才算一致呢?這都要老江來判斷。
於是,我們看到,江澤民的權力,不僅沒有被削弱,而且有了質的飛躍和昇華。過去,在所謂『第三代領導人』之中,老江固然因爲『核心』的地位而佔據一些優勢,在權力遊戲中卻也畢竟不過是一個球員,要衝衝殺殺才能壓倒李鵬、朱容基、李瑞環們而有所斬獲;而十六大之後,老江就是隨心所欲的『裁判』了。所謂『隨心所欲』,是說這個裁判不用根據什麼早就制定好的、大家都了解的現成規矩來吹哨,而是根據自己的『思想』來吹哨。我說這個權力是教皇的權力,而且是中世紀的教皇。甚至,這個權力比中世紀的教皇權力還要大:教皇上面還有『上帝』,教皇只是上帝意志的權威解讀者;老江則不用解讀別人的想法,『上帝』就在他的心中,通過他的口來指導那尊奉『江澤民思想』的中國共產黨和這個黨統治下的十三億中國人。
什麼『垂簾聽政』,什麼『軍委主席』,比起這『一言而爲天下法』的安排來,都是微不足道的了吧?爲什麼老江在這個問題上下功夫下得那麼早、那麼大,爲什麼對於任何針對他的意識形態努力的批評都要鐵腕對付,恐怕也是不難理解的了吧?我早說過不要小看老江的能耐,也不要輕信那些學者們說什麼意識形態已經不重要了等等,我想這回我不是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