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報消息】英美自由主義的早期代表人物柏克,在總結法國大革命濫用暴力時認爲:大革命的理論家對人類有著深深的愛,但他們對具體的人卻很不耐煩,更糟糕的是索性把具體的人完全遺忘了──根據某個抽象原則就認爲某個階級或羣體的成員該被滅絕。換言之,老用抽象邏輯思考現實的人,最終將忘記具體的人。

羅蘭夫人的名言:自由,多少罪惡假汝而行之。大革命高揚的自由只是濫殺的抽象根據,而與具體的人無關。或者說,沒有具體的制度安排把自由落實到具體的個人權利之上,自由不但與每個具體個人之權利無關,也與人類無關,反而淪爲殺人者的形而上學理由。

波譜爾的政治哲學名著《開放社會及其敵人》,之所以把現代極權主義的思想根源追溯到柏拉圖、黑格爾和馬克思,就在於極權主義的思維邏輯來自哲學形而上學──世界只有一個超越具體經驗的抽象本源及終極的發展動力,社會只有一個終極的完美目標,把握了這個本源、動力和發現了這個目標的人,就掌握了絕對真理和至善,能夠爲人類創建最完美的社會和提供最大的幸福,這樣的人成爲握有爲所欲爲的絕對權力的統治者就是理所當然。爲了讓這樣的全能統治者帶領民衆儘快實現完美目標,他們自然可以爲達目的而不擇手段,爲成全將來而狂熱地犧牲現在。換言之,如果形而上學只停留在哲學思辯上,還不失爲一種純粹的智力遊戲,而一旦把它用於指導現實的社會變革,就將變成猙獰而暴虐的殺人形而上學。

在人類歷史上,凡是以暴力爲主要統治手段的獨裁製度及其統治者,皆要爲國家確定一個至高無上的未來目標,作爲當下濫殺無辜的抽象而崇高的形而上學理由,中世紀神權制度、現代極權國家和本·拉登的恐怖聖戰,在爲濫殺無辜辯護時無一例外。宗教裁判所的理由是「純潔信仰」、滅絕猶太人的理由是「種族純潔」,階級滅絕的理由是「解放全人類」,製造六四大屠殺的理由是「維持國家穩定」,屠殺無辜平民的理由是「真主聖戰」……在諸如此類的理由中,我們看到的都是對遙遠而抽象目標的狂熱,卻看不到對當下具體的活生生的人的關愛:具體的人被貼上一個個諸如「異教徒」、「異族」、「女巫」、「貴族」、「猶太人」、「階級異己」、「賣國主義」、「農民」等抽象標籤之後,便理所當然地被歧視、被虐待、被流放、被監禁、被滅絕。

柏克說:「很難想象有什麼東西比地地道道的形而上學家的心腸更冷硬,與其說它近似於人性的脆弱和激情,還不如說它近似於惡鬼的冷酷更妥帖。」故而,抽象化是瘋狂行爲的溫床。這一結論看似驚人,而實際上正是對殺人的形而上學的精確總結。

2001年11月7日於北京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