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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的冬天,河南是那样的黑那样的冷(1)
爱滋病大规模爆发 七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中期,由于主管部门疏于管理以及地下血站血头们利欲熏心,河南省东部、南部地区的广大农村非法采血现象十分猖獗,直接导致目前艾滋病在该地区爆发和蔓延,有些当年采血严重的村庄现在甚至成了艾滋病村。 一线夕阳透过狭窄的房门,穿过散了架的芦苇篱笆,一半落在拥被而睡的女人身上,一半落在床前一只残破的塑料盆里。女人是“怪病缠身无法下床的孙爱娟,盆里是她的呕吐物,用沙土盖着。 她的男人张军武,36岁,提前谢了顶,穿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绒衣,瑟瑟缩缩站在床前,说着老婆和“怪病的事情,说着说着,就有了哭腔。 今年夏天,孙爱娟“感冒”了,低烧不退,同时止不住地拉肚子。看了几回医生,吃了些药之后,她不去医院了,一是家里再也拿不出钱,二是她已经知道,自己得的是“怪脖。 “怪病是治不好的。它是个幽灵,三年来,一直在这个与新蔡县人民医院一路之隔的小村子里游荡,已经有20条生命被它一批一批地带走。无一例外,20个人都是青壮年,开始时都是“感冒”,发低烧,拉肚子,还有,多年以前,都卖过血。 心性和善的张军武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躺在床上一天天地瘦下去,更可怕的是,他也被“怪病缠住了。他现在也整天“感冒”,掉头发,这都是“怪病的先兆。 在西河村,还有另外两个女人遭受着与孙爱娟一样的厄运,她们是33岁的刘小荣和48岁的陈霞。 三个家庭都是女人卧床不起,男人困坐床头,孩子退学,庄稼荒芜,同时,负债累累。 西河村人口近千人,根据村民自己不完全统计,当年有300多人卖过血,现在,这300多人中,超过一半的人发低烧、出虚汗、拉肚子。他们中肯定有人要步那20人和孙爱娟她们的后尘。 与西河村挨着的烟洼、孔岗等村庄近两年也有十几个青壮年人死于这种“怪脖。 大约在去年,西河村的村民知道了,“怪病就是艾滋脖。 就目前而言,除了卫生防疫部门,新蔡县古吕镇西河村的情况尚不为外人所知,但100多公里外的上蔡县芦岗镇的陈楼村早已因为媒介报道而被称为“艾滋病村”。 自从1998年陈楼村第一个艾滋病患者陈伟军死亡以来,这个只有800人的小村庄已经有19人被艾滋病夺去生命。1999年,当地一位医生深感事态严重,遂向湖北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的桂希恩教授求援。桂教授第一次在陈楼村有选择地抽取了11份血样,结果10份HIV呈阳性;第二次在自愿化验的村民中抽取155份血样,其中96份HIV呈阳性,艾滋病病毒感染率竟然高达61.9%! 在河南成千上万的村庄里,西河、陈楼这样的村庄究竟有多少,目前尚无法获得具体数字。不过,河南省卫生防疫站副站长王哲说,目前河南全省每个地市都已经发现了艾滋病人,自1995年发现第一例艾滋病患者至今,全省共有患者636例。显然这一数字与实际情况大有出入。王哲承认,这个数字是各级卫生防疫部门层层报上来的,肯定会有漏报的病人,而且其数字很可能要远远不止掌握到的区区636例。 据一位知情人士透露,从全省范围看,黄河以南地区较为严重,其中尤以东部和南部的开封、商丘、周口、驻马店四市感染者最多。据说,目前这四个地区已经没有空白县了。 在河南以自费防治艾滋病而知名的高耀杰教授经常接到这四个地区农村患者的求救信,但上蔡县人民医院一位姓李的医生说,高教授掌握的数字比他们门诊时接触到的病人少得多。 上蔡县卫生防疫站一位自称自己正处在火山口上的负责人私下里说,单单一个上蔡县,艾滋病感染者就将近一万人,他想把实情说出来,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但是又害怕吃不了兜着走。 卖血 目前河南农村艾滋病爆发的直接原因就是当年的卖血。 任何一位病人对自己和当地卖血史的回忆,都会令人瞠目结舌。 自文革后期起,驻马店、周口地区以及相邻的安徽阜阳一带,不少农民卖血谋生,到八十年代初期,卖血的农民渐渐增多,尤其是从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开始,豫东、豫南血站密布,引得不少农民争相卖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卖血专业户、专业村,并且由一个小的自然村扩大到大的行政村,由一个行政村扩大到一个乡,再由一个乡扩大到相邻的几个县,卖血遂成为当地的一项“产业”。 当地一位人士说,以上蔡县城为中心,从西边的无量寺、大路李,到县南的芦岗、邵店,延伸至县东南的五龙、杨屯以及汝南的金铺、留盆,这周围十来个乡镇形成了一个方圆几十公里的卖血重灾区,也正是现在的艾滋病高发区。 卖过血的农民说,10年前,上蔡的血流向全国各地。东至上海,西到乌鲁木齐,北起黑龙江,南至广州、海南,这些地方没有长途跋涉、各地流动的上蔡县的献血队,也会有上蔡人的血从上蔡运送到那里。 采访中,有人说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人卖血,是因为在当时的情境之下,任何身处其中的人都难免要跟着走。在一些献血村,甚至到了不献血的小伙子讨不上老婆、姑娘嫁不出去的地步。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穷。 上蔡县一位干部说:“每一个卖血的农民都有一段悲惨的故事。” 11月26日下午,在西河村刘小荣家,这位已经卧床半年多的母亲泪流满面:“那时候,孩子小,没吃的,就想去抽血换点钱回来给孩子买点好吃的。” 她的丈夫王平坐在一边,一脸无奈。他说河西村地势低,癞蛤蟆撒泡尿都会把地给淹了。1975年发大水,村里第一回有人卖血,打那以后,只要年头不好,左邻右舍就去血站伸胳膊。 陈楼村已经确诊患上艾滋病的陈军说,这么多的老乡拼死去卖血赚钱,主要是用于盖房、成家和老人治病等。 陈军,17岁卖血,19岁结婚,从1981年一直卖到1997年,从“全采”卖到“单采”。17年里跟着献血队走遍了全国各地,哪儿贵去哪儿卖,17年里他和媳妇一起抽了无数管血,挣了5万多块。治老母亲的偏瘫花掉一万多,盖四间房子花了将近一万,交超生费4000多,其余的钱都不知去哪儿了,现在还欠镇里一万元贷款。 周口和驻马店所辖的沈丘、鹿邑、新蔡、平舆、汝南等18个县市,虽然人均耕地较多,但地力贫瘠,地势低洼,有些县乡就是淮河流域的洪水走廊,所以百姓生活困难,不少县市至今仍是国家级贫困县。 “杀了他。” 当年的卖血人,不管现在有没有感染上艾滋病,心目中最痛恨的人是“血头”。 据记者了解,当年一般有三种人做血头。 一是卫生防疫部门工作人员,有的是医生,有的是国家血站或防疫站的职工;二是这一类人员的亲戚朋友;第三种就是那些头脑活络、在地方上有点关系、从血民中“脱颖而出”的人。 在陈楼村,群众反映,当年最大的血头是上蔡县的医生尼××。 陈军说,1995年,国家已经禁止地下血站采血,尼还是带着儿子、儿媳妇、女儿、女婿,开着一辆车,在陈楼村租了四间房子,不体检,不化验,来人伸胳膊就采,一连采了整整十天。床不够用了,灶台上、柴火垛边都躺着人。这只胳膊抽两袋,换只胳膊再抽。 除了在陈楼设点,尼还到黄铺、城北肖庄等地非法采血。 尼××之外,还有齐××、董××等人。 齐××的窝点在一个名叫十里铺的村庄。有一段时间,上蔡县卫生局的大楼都腾出来让他抽血。 董××的窝点在董寨,陈军说,董寨最少有十个血头,其中董氏兄弟有钱有势,附近几个乡镇都有他的采血点。 在新蔡,西河村村民反映,自1991年至1995年,县城附近有三个血站,三个血站的头目都不一般。为了揽生意,这几个血站派人到村里大肆鼓动,说什么“来回换换血,对身体好些”,说什么正常人一天可以抽两次。 血头的出现是在八十年代末期,也正是这个时候采血由全采改成了单采。所谓单采,是提取血清后,将澄下来的红血球再输回供血人体内。由于这一变化,加上血头的肆意妄为,导致十年后今天的这场灾难。 村民们说,对于血头而言,克扣盘剥血民卖血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最可怕的是他们草菅人命,采血过程中不体检,不化验,消毒不严格,多人共用一个针头,输回红血球时经常出错,等等。正因为如此,才会一病百病,否则无法解释现在会有这么多老实巴交的农民感染上艾滋病毒。 在上蔡县陈楼村,当谈起这些当年的“吸血鬼”时,一个30多岁的艾滋病人咬牙切齿地说:“杀了他。” 但是这帮人个个活得逍遥自在。当时他们也被有关部门抓过,但最终还是“抓了放,放了抓,抓了不放没钱花”。 现状 一种可以说是最为可怕的病魔,降临到最为弱小的人身上,会是一种怎样的不幸? 在驻马店、周口等地,有两个传说流传甚广:一个是上蔡陈楼的病人为了报复他人,抽了身上的血注射到西瓜里;另一个是新蔡河西的病人将身上的血注射到猪肉里。 经记者实地调查,这纯系谣言。而且,有一点艾滋病预防常识的人都知道,即便有人这么做了,艾滋病毒也不会存活,不会再度传染。 但是,那些没有被病毒感染的村庄,那些没有被感染的健康的人,依然在起劲地传播着这两个流言。他们自己不买,也劝别人不要买陈楼人种出来的菜,不要买河西人养肥的猪。 即便在本村,艾滋病人也在遭受了当年无钱无粮之苦、抽血之苦、颠沛流离之苦后,又开始遭受被人拒斥、隔离之苦。 上蔡县五龙乡孟庄一位妇女今年夏天确诊为艾滋病患者,结果全村家家户户齐买蚊香,天刚擦黑就在大门口点上,以防她家的蚊子飞过来。 更让人忧心的是在艾滋病人中间,也盛传着这样的谣言:“千万别暴露病情,暴露了也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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