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中国的一个城市而言,深圳的建设成就算得上可观。从三万人口的一个小镇,一跃而为一个拥有四百多万人口的大都市;从人均年收入不足100美元,地方年财政收入1700万人民币,发展至今,深圳的年国民经济产值已达1400亿元人民币,在全中国大中城市当中排行第六,而深圳的人均生产总值达到4350美元,超越了上海的3000多美元,更远远高于全国平均的750美元。
在庆祝特区成立二十周年的庆典上,邓小平再一次成为主角,尽管此公早已不在人世。一尊六英尺高的邓小平雕像同时在深圳莲花山落成。江泽民则在所谓“重要讲话”中反复颂扬“邓小平同志”的丰功伟绩。
显然,深圳二十年的建设成就被归功于邓小平,归功于他对建立经济特区的决策。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简单。
首先,深圳特区的由来,完全因为香港的存在。因香港而有深圳,因澳门而有珠海。就整体而言,深圳是延伸的香港,珠海是延伸的澳门。前店后厂,或者前店后仓,是其间的天然关系。在深圳的二十年经济发展中,香港起了关键作用。主要的建设资金从香港引进,主要的出口贸易从香港转口实现,甚至于,主要的加工工业,也从香港而来。香港,是新时期中国经济的火车头,更是深圳经济起飞的牵引机。
其次,深圳之所以能取得快速发展,与中共中央对它所实行的特级优惠政策密不可分。项目审批优先,手续从简,企业免税,出口退税,这些“一边倒”的优惠政策,都率先在深圳实施。更加上深圳率先拉开与内地的工资差距,大批人才涌进深圳。创造了深圳经济起飞的天时、地利、人和。
从这些角度而言,毫无疑问,深圳的经济发展,以牺牲内地的利益为代价。中国社会新的贫富分化随特区的成立而加剧。深圳毕竟只是浩瀚中国之一角,弹丸之地,人口数百万,不到全国人口的2%,若有人以深圳的成就,来概括全中国的现状,则可谓大错特错。
邓小平倡导在深圳设立第一个经济特区,实为当时形势所逼。六十年代之前,深圳,即保安县,与香港的经济水平尚相差无几,岂料,资本主义的香港,其经济在六、七十年代骤然起飞,远远抛离陷于红色内斗中的中国大陆,而与世界发达国家比肩。
人往高处走。于是,自五十年代后期开始,深圳先后发生无数起大规模民众集体越境逃港事件。到一九七七年,大陆人逃港已发展成为不可阻挡的大趋势。中共官方的统计数字显示,自一九五七年开始,二十余年间,偷渡香港的大陆人达119274人次,其中逃抵香港者至少达60157人。
是什么力量吸引成千上万民众,冒着生命危险逃往香港?是富裕与贫困的差距。一组最生动的数字来自两个罗芳村,这两个同名村,一个在深圳,一个在香港新界,隔河相望。一九七九年,深圳罗芳村的人均年收入是134元,而新界罗芳村的人均年收入是13000元,相差竟达一百倍!耐人寻味的是,新界原本没有什么罗芳村,因居住那里的人全是从深圳的罗芳村逃过去的。这些偷渡客聚居一地,干脆重取了一个故乡的村名。
邓小平倡议设深圳为特区,除了对现实的屈就,还有他个人的私心。他去过美国、日本、新加坡,最大的感受,就是中国在共产党治下的严重落后,最羡慕的便是那些发达国家高楼大厦、灯红酒绿的物质生活。要偌大中国尽快达到那样的水平,绝不可能;搞几个样板或者窗口,倒有可能。一则可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一饱眼福,二则顺便为自己青史留名。
深圳的建设,使中国版图上又添了一个“西洋镜”。这样的“西洋镜”,实际早在一百多年前便有之,那就是,在慈禧太后有限度的改良开放下,诞生的十里洋场上海滩。同样的历史,从小镇到大都市;同样的模式,以外资为杠杆;同样的功能,成为末代王朝下民众放眼看世界的“窗口”。而深圳今天的成就,还远不及大上海百年前的辉煌。邓小平重复这一历史,是否要重复清王朝覆灭的命运?
江泽民的姿态似乎暗示了这一宿命。在深圳特区成立二十周年的庆典上,江泽民报复性地拒绝了香港记者的到场和采访。这一小心眼的非政治家姿态表明,中共当权者与满清末代统治者的心态完全一致:可以容忍经济改革,国门开放,但绝不容许政治改革,言论自由。(http://renminba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