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山災難性事故總是引起人們廣泛的關注,每當發生這樣的事情,媒體和民衆總是一邊倒地譴責私營礦主利慾薰心。這種道德勇氣值得欽佩。然而,如果我們不能面對資源利用和政府審批等當方面的制度性問題,這種道義譴責是沒有任何價值的。
我們需要更理性地思考,如何公正地平衡礦山資源爲全民所有的法律規定與當地政府和企業、民衆利益的關係?我們是不是應該設計一種更合理地在利益相關各方之間分配資源的制度框架?
上級政府對待地方小礦山事故的辦法很簡單:關閉,一律關閉。對這種辦法,媒體和民衆也是一片歡呼。然而,這種歡呼未免過於廉價。南丹70%左右的財政收入是靠礦山這一塊,如果沒有礦山這一塊,南丹也是跟其他貧困縣一樣,連工資都發不起的。山西是煤炭資源大省,很多地方的支柱產業就是煤,一下關閉是否切合實際?
同樣,每一次礦山災難後面都透露出企業與政府官員之間的錢權交易醜聞,爲什麼會有錢權交易?在這種交易中,誰應該受到更嚴厲的懲罰?南丹礦山事故發生當晚,南丹縣四位主要領導全都得知了實情。而他們一致作出的決定是隱瞞不報。隨後進行的調查則證實,南丹縣一些領導有瀆職、貪污、受賄嫌疑,原縣委書記萬瑞忠在南丹任職三年,涉嫌的經濟問題達到400萬。正是這些醜聞讓他決不敢上報礦山事故,因爲只要一調查,事故背後他與礦主們進行錢權交易、政治交易等東西就必然暴露。
有人就問,如果沒有收這些錢的話,在處理「7.17"礦難事件上,會不會是另外一種方式?當然會是另一種方式。問題是,在目前的體制下,如果私營企業主要在法律的灰色地帶開採礦山,不經過地方政府批准能否營業?而審批制容易導致腐敗,是一條顛撲不破的真理。
我們也需要注意,當我們出於同情心而呼籲社會拯救那些冒著生命危險採礦的農民工的時候,我們倒可能徹底斷他們除了種地之外唯一能夠獲得貨幣收入的機會,儘管這個機會充滿了危險,我們也應當問自己:當這些農民工走進礦井的時候,難道他們自己就沒有意識到裏面的危險,然而,他們爲什麼會選擇走進去?難道我們真的以爲我們比他們更關心他們自己的生命,更了解他們的處境和心境?
我們同樣需要關注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據估計,全國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數字在60萬到80萬之間。2001年中媒體披露的河南上蔡縣蘆崗鄉文樓村村民賣血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報道令人震驚。但最常見的感染艾滋病病毒感染途徑是靜脈注射、性活動,而吸毒和賣淫嫖娼、性病與近年來艾滋病在某些人口流動密集地區的流行有很大關係。
這裏,我們都面臨道德與生命的選擇問題。有償賣血的確不是那麼人道,然而,在無償鮮血遠遠不能滿足全國醫療機構用血的情況下,除了有償賣血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而由於我們不願意承認這個市場的存在,於是,根本不能廢止的市場只好在地下、半地下運行,最終,賣血者的利益得不到切實的保護,而用血者也處在恐懼之中。我們是不是應該正視中國人不喜歡無償鮮血的現實,應該考慮承認賣血市場了。然而,我們看到的卻是,當文樓的災難披露之後,有關部門能採取的唯一對策是:嚴厲打擊非法採血、賣血活動。
同樣,吸毒和賣淫嫖娼是我們的道德和法律所絕對不容許存在的東西,然而,我們希望徹底取締這些所謂的醜惡現象的代價,是否高得根本不能承受?而且,我們能夠保證在付出了高昂的代價之後,徹底消滅這些現象?如果不能,我們是否聽任這些人羣在高度危險的環境中繼續感染、傳播致命的病毒?這種作法從道德上講算高尚嗎?給吸毒者分發一次性注射器、給賣淫者免費分發避孕套,對這些問題,我們嘴上還遠沒有扯清楚,更不要說做了。
是世界突然變化快了?不,這個世界一直在變化,只是我們一直不願面對而已。當問題、麻煩變成災難的時候,我們看到了,我們也做了些事,但我們並沒有解決問題,因爲我們仍然不願直接面對現實,而喜歡繼續生活在童話中。
摘自《新世紀網》